本文是“燃烧的岛群”第241篇原创文章，作者Kilo（海军史爱好者和研究者），全文共3255字，配图3幅，阅读需要8分钟。
（接上期第237篇）
3.突袭的灵感
不论是冷兵器还是热兵器时代，在进攻作战中创造并实现突然性，一直是古往今来各国名将们所梦寐以求的。但是随着侦察技术手段和防御武器装备技术的不断发展，驻泊地域和筑城堡垒的综合防御能力得到了显著提高。如何实现对驻防严密的重兵集结地域长途奔袭的突然性，摆在了山本五十六和联合舰队的面前。
早在1936年，日本海军年度演习重头戏就是：联合舰队主力从中国青岛出发进攻佐世保，用以检验本土的迎战能力。但当联合舰队的主力从青岛出发仅仅50分钟后，就遭到了从航空母舰和本土基地起飞的大批飞机“空袭”，“长门”、“陆奥”号战列舰被裁定“击沉”，进攻方损失惨重。
图4. 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摄于偷袭珍珠港后
在后来演习研究会上，木更津航空队的少壮派佐官们就跟那些“保守的官僚们”干上了。虽然当时的联合舰队司令官高桥三吉本人并不反感这种“战舰无用论”激进思想，但还是没有了下文。当时的山本次官只能安慰着少壮派们：“现在只能忍”。
一转眼，四年过去了，1940年3月山本司令官指挥着这支庞大的舰队再次进行代号“123号作业”的海空攻防演习时，演习的计划是：舰队主力从有明湾出发，经过九州东岸北上，向佐旧湾进发；航空队则搜索北上的舰队并利用夜间对舰队实施轰炸。
戏剧性的一幕又出现了：一航战的司令官小泽治三郎指挥“赤城”、“龙骧”号两艘航母在四艘驱逐舰的护卫下，去进攻山本亲自指挥的“长门”、“陆奥”号战列舰和“苍龙”号航母组成的编队，进攻方拥有携带鱼雷的18架舰攻机、36架陆攻机和27架舰爆机（俯冲轰炸机），防御方战斗机总数27架。演习时，小泽私下里更改了指挥流程，从航母舰长和基地指挥官手中接管了这81架攻击机的指挥权，改由自己直接指挥，向山本的编队发起了连续猛烈的进攻。
当时“长门”号的舰长大西新藏和“陆奥”号的舰长保科善四郎在舰桥上简直快发疯了，翼展达到25米的攻击机紧贴着海面成群结队地直扑过来，投下鱼雷后急剧爬升，沿着桅杆直冲云霄，留下海面上拖着白色的航迹的鱼雷一枚接一枚地扑向船舷，躲得了一枚还有第二枚，躲过了第二枚还有第三枚、第四枚......没见过像小泽这种玩法的，不需要裁定了，船肯定已经沉了几次了。
当这些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舰长们都在破口大骂小泽治三郎八格丫鲁时，只有山本司令官一个人在舰桥上一声不响，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最后轻声对身边的联合舰队参谋长福留繁说了一句“能不能用飞机去炸夏威夷？”
图5 日海军战棋推演模拟进攻珍珠港
写到这里，大家可能都觉得山本五十六“触景生情”、“灵机一动”， “咔嚓一声，偷袭珍珠港计划就出炉了”。其实事实上，偷袭珍珠港这一惊世骇俗之举的企图计划并不是在一瞬间出现的。在更早些时候，也就是1928年前后，后来偷袭珍珠港和中途岛海战时担任一航舰参谋长的草鹿龙之介，就曾提出过使用飞机攻击珍珠港的作战方案，而且还是以文字形式正式提出的。
当时的草鹿少佐以霞浦航空队教官兼海军大学教官的身份，在为永野修身、寺岛健等十几名海军要人进行“航空作战”专题授课时，讲的就是“使用飞机攻击珍珠港”的实案化作战构想。后来这份讲稿被以文件的形式印刷了30份，下发至海军各主要部门。
也就是说，山本五十六已经在更早的时候看到过这份文件，说他“灵光一闪”不假，但是这个“灵光”却已经孕育多时，并且蓄谋已久了。1940年3月的这次演习和后来的塔兰托战役，不过是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就这样，人类战争史上的惊世骇俗之举和珍珠港的灭顶之灾，都在这一刻注定了。
4.赌徒的决断
古往今来，在战争这种人类社会活动特殊形态中，总是充满了极大的不确定性，从不确定中找确定，从纷繁芜杂的矛盾现象中找出主要矛盾并破解之，是战争指挥决策者需要面对的首要任务，不可避免地带有着博弈，甚至是赌博的色彩。
其实，山本五十六在现实中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超级赌徒。他赌技高明，在1923年陪同井出谦治大将考察欧美时，曾在摩纳哥赌场大显身手，因为赌技高超，赢钱太多，最后甚至被赌场经理拒之门外。据说，他是蒙特卡洛赌场开办以来，第二个因为赌技高明而被拒绝入场的人。他精明狡诈，在“五十铃”号轻巡洋舰任舰长时，“现场学习掌握了”打麻将，并用高明的牌技降服了沉迷赌博的军官们，从而制止了沉迷棋牌、不务正业的歪风。
他愿赌服输，在年轻时跟自己的挚友堀悌吉以“壹岐”号靶船是否被舰炮击沉来打赌，赌注是3000日元（在那时可以购买一栋高级住宅），结果山本输了。虽然堀悌吉拒绝接受，但他坚持不能食言，一定要付钱，最后决定：分期把钱捐给海军军官学校第32届毕业生校友会。
直到他晋升大佐后，还在每月“按期还款”。按照常理来说，像山本这样的赌徒应该凭借直觉瞬间出手、快意恩仇，但就是这样一个精明狡诈、胆识过人、愿赌服输的“超级赌徒”，却在偷袭珍珠港歼灭美军太平洋舰队这样一个问题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即使有英国皇家海军成功袭击塔兰托这样一个成功案例作为参照，偷袭珍珠港这场“超级豪赌”还是显得过于复杂和惊险了。
在战略层面，使用超大型航母编队长途奔袭夏威夷这样的战略行动，本身就与《帝国国防方针》、《海战要务令》所阐述的“渐减邀击作战，最后主力决战战略”出现原则性的冲突，也与海军军令部“南下战略”中设想的“进攻式防御”存在着结构性的矛盾。
在战役层面，这将是战争史上第一次将航空母舰以集群化的形式投入大规模作战使用。与此同时，在海军大学进行的“夏威夷特别作战图上演习”结果显示：联合舰队战损太大（最终判定击沉美国主力舰4艘、重创1艘，击沉美国航空母舰2艘、重创1艘，击沉3艘巡洋舰、重创3艘，击落击伤飞机18O架；日方将在战斗打响的第一天，被击沉航空母舰2艘，2艘受轻伤，损失飞机127架）。
在战术层面，珍珠港内水深过浅（12米），现有空投鱼雷无法使用；选择的太平洋北航线距离太远（单程3600海里），且海况过于恶劣，舰载燃油消耗惊人；突袭编队规模太大（编队舰船总数28艘，仅舰队航母就达到了6艘），在漫长的航线上将难以保持隐蔽……
1941年10月13日，联合舰队旗舰“长门”号上的后续图上演习结束后，山本五十六曾这样对联合舰队的参演人员们说：“不同的意见会有的，但只要我当联合舰队的司令，就一定要坚持突袭夏威夷。为此，要设法争取上面派出全部航空母舰。以满足进击夏威夷机动舰队的作战需要。我的决心已定。”
尽管存在着战略上的“方向性错误”、战役上的“不可预测风险”、战术上的一系列难题，但山本五十六还是从美日两国国力对比以及他对美国战争资源潜力的判断出发，在联合舰队参谋团队（11航空舰队参谋长大西泷治郎、联合舰队先任参谋黑岛龟人、一航舰航空参谋源田实）的给力支持下，克服了一系列技战术难题，甚至以辞去联合舰队司令官相要挟，最终下定了最后作战决心。
图6 山本五十六（右）与米内光政
“既然山本如此执拗地坚持他原来的意见，那就让他试试看吧！”面对汇报完山本五十六作战决心的先任参谋黑岛龟人，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勉强同意了联合舰队的意见。至此，对偷袭珍珠港的争论落下了帷幕，珍珠港的灾难也进入了倒计时。
距离“偷袭珍珠港”之役已经整整过去了快80年，即使以今天的眼光来回顾这场“百年豪赌”，我们依然会感慨山本五十六和大西泷治郎、黑岛龟人、源田实等人的“胆大包天”、“心细如发”；依然会质疑面对复杂严峻的形势，能否制定出如此大胆周密的计划；依然会感受到太平洋上的呼啸的风、翻腾的浪、燃烧着的空气和参战者身上流淌着的血。
未完待续！
本文节选自《致胜之道——换个视角看战争》丛书之《百战归来——名将与成名战》一书，江苏文艺出版社2019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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