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李志广这一生最为人所知的事。
在广西北流市大伦镇,这个1米6的瘦老头,像是影子般孤独的存在——一辈子没成家,无儿无女,无兄弟姐妹,独居大半生,没人记得他的生日、喜好、习惯,也说不上他每天是怎么过的。
直到三辆车将他撞死。
第一辆是摩托车,从身后驶来,撞向他,车、人倒地,司机将他扶起又放下,驾车离去。不到一分钟,第二辆摩托车撞向他的头,车没有停。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脸。几十辆车接连从身旁驶过,瞬间的光亮后,又将他甩在黑暗中。
3分钟后,第三辆面包车从他身上碾过。他再没起来。
李志广被前两辆摩托车撞倒后,想爬起来。本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图路边的监控记录下整个过程。视频在网上传开后,人们都在谈论着他。
但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69岁的他,冰冷死去。
生死7分钟
垌尾村将军坡,李志广走到了那个将要夺走他生命的路段。
时间是2019年12月14日晚6点27分。他右手拄着竹竿拐杖,左手背在身后,弓着腰,缓慢走在马路边沿。
这条名为425县道的路,是村里往来镇上和北流市区的必经之路,他走过无数次。人们常常看到他一个人,或是跟另一个老人,去赶集或是看病。
路只有4米宽,仅容两辆汽车并行,走在路边,车仿佛贴身擦过。此时,他已走过一段600米左右的暗道,没有路灯,只附近房屋散出微弱的光。
李志广摸黑走到一栋6层新房前。新房正在装修,泥水淌到路边。主人出去吃饭了,一楼门灯发出微光。
李志广被撞倒的地方,就在马路右侧泥水边。马路对面是一家开了3年的餐馆,晚上正是客多的时候,大厅、包厢满是人。6台小车排成一排,挡住了从店里望向街道的视线。
只需再往前走50米,李志广就能穿过没有灯的路段。
这时,对面一辆汽车打着远光灯,如同一团光焰朝他逼近。眼前骤然变得光亮。
李志广被车撞倒之前,对面汽车打着远光灯。身后,一辆红色摩托车撞向了他。他一下扑倒在右前方的泥水里。摩托车也翻倒在地。
监控视频里,戴着头盔的司机迅速爬起,双腿跨在他身上,将他从水里拖到马路上——这个动作后来引发了不少质疑。
司机抬了下他的左腿、右手、右腿,似乎想看下伤势。之后往前看了几眼,又低头看看他,将他上半身前后晃了几下后,放倒在地,小跑着扶起摩托车,踩了几次油门才启动,随后骑车离开。
李志广瘫在地上,头朝向马路中间。这个姿势,在黑夜中很危险,任何一辆路过的车都可能从他身上碾过。
30秒后,他腿动了下,头缓缓抬起,想爬起来。就在这时,两辆摩托车从身后驶来,前一辆从他身边穿过,后一辆撞到了他的头。
他像只圆规,被顺时针旋转了约30度。前一辆摩托车后座上的女子扭着头看向他,撞他的那辆似乎没发现异常,径直离去。
李志广的世界开始在黑暗与光亮中切换。几十辆车,摩托车,货车,汽车,从他对面、身后经过。有人似乎注意到了,扭头朝他的方向看去,但没有车停下来。
76秒后,一辆摩托车“碰”了下他的后背,他身子随之一晃。
又过了十几秒,他的腿、上身开始动,左手慢慢撑起上半身,撑了几秒钟后,倒下,又撑起。
他在挣扎,他想爬起来,使不上劲。
离他最近的餐馆里,人声鼎沸,两个小男孩在店门口跑进跑出,谁也没注意到他。
倒地后第4分钟,一个男子从餐馆出来,到路边接电话。一辆货车恰好经过,灯光照射下,他隐约看到地上有人,赶紧回店告诉老板娘方月:“有老人好像倒地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摔了。”
方月跑出去看,昏暗中,只见一团黑影,她以为是一摊泥,或是被扔掉的衣服。
在店里吃饭的白浩也出来了。两人打开手机手电筒,穿过马路,走到李志广面前。
光照在他身上。他斜躺着,左手撑地,脸上满是血、混着泥水,手上也有血。
方月吓了一跳,拉着白浩往他身后躲。
白浩也害怕,“能站起来吗?”
李志广没有说话,睁眼看着他们。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方月都会想起那双眼里的痛苦和绝望。
方月和白浩看到老人后被吓到了,准备报警。
“满脸是血,感觉太恐怖了,不敢去扶。”两人都被吓到了,回到对面马路。方月要报警,有人说,先去拿凳子设路障。她赶紧跑回店里,白浩继续用手电筒照着老人,旁边站着5个人。
突然,一辆棕色面包车从后面驶来。
“车速估计有60公里/小时。”白浩心跳加速,眼睁睁看着车轮从李志广身上碾过,老人的身子在车轮下滚了一圈,头再次转进泥水中。
一声碰撞,车前杠被撞,有碎片飞出。
“撞到人了!”白浩和几个人大喊。
车减速了,但没有停。司机后来接受警方问询时说,当时路太黑,碾过的时候车抖了下,以为碾到了蛇皮袋,就驾车离去。
有人举着手机想拍下车牌号,但车很快消失。
方月拿着2个红色塑料椅跑出来时,白浩说刚刚有个车过来,又把人撞了。她赶紧报警。店里有监控正好对着马路,回看监控她才发现,这已经是老人第三次被车撞了。
几个男子在李志广前后放4把椅子当路障。越来越多人围在马路边,不敢靠近。
车流不息,李志广沉入黑暗中。
6点50分左右,救护车到。医生急救后说,人死了。
白浩上前看了一眼,老人肋骨已经拱起,头歪着,脸紧绷,嘴里溢出血块,眼睛还睁着,“到死都没有闭眼”。
那晚,被第一辆车撞倒后,李志广在黑暗中挣扎了7分钟,又在冰冷的地上躺了近4个小时,才被送往医院太平间。
如果……
倒地后2个多小时里,没人知道他是谁。
直到晚上9点左右,有人跑到村里小卖部喊:“有老人被撞了,好像是你们村的。”
李志广一个亲戚正在店里买烟,急忙回家,发现他屋里没人,于是叫上他堂侄李广生去现场辨认。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他——头被撞得有些变形,左脸贴在地上,嘴角流出一滩血。
得知叔叔被三辆车撞过,李广生难过又愤怒,“那是人啊,不是蚂蚁。”
出事那天早上,他还看到李志广拄着拐杖在家门口走动,跟往常一样。中午12点多,邻居家杀鸭,盛了一碗给他。他吃不下肉,只喝了汤。下午1点多,他拄着拐杖出门,没人知道他去哪儿。直到5点左右,出现在离家1.4公里远的垌尾村卫生室。
村医李应华记得,那天一进门,老人说自己头痛头晕,要买二贴油——专治伤风感冒、头痛,一盒12块。之后他从兜里掏出卷在一起的零钱递给李应华。
下午5点半左右,李志广离开卫生室。从卫生室到他被撞的地方,仅610米。那天他走了近一个小时。人们猜测,他许是路上碰到熟人,说话去了。
8天后,事发路段已经如常,依稀可见当日场景:
大货车、汽车、摩托车,来来往往,扬起尘土,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有的摩托车上,挤了3个大人3个小孩;还有的三少年挤一辆“鬼火”踏板车,猛轰油门,急驰而过。
路边是三四层高的楼房、汽车修理铺、木材加工厂,灰绿色的树上积着厚厚的灰,有炊烟自屋顶升起。路边稻田里,枯黄的谷茬间长出嫩绿的新叶。一群灰褐色的鸭,扭着脖子琢身上的毛,扑棱着翅膀。
远处,通红的火烧云在天空盘踞。光影越来越暗,6点一过,天黑透了。
2019年12月22日18时30分,李志广被撞的地方漆黑一片。如果那天李志广没有出门买药,回家时没在路上逗留,路上有路灯,第一辆摩托车把他撞倒后扶起,路过的车、发现他的人顺手拉他一把……他很可能会逃脱死亡。走过前方400来米有灯光的路,他会右拐进村,穿过树林、石桥、静无人烟的小路,走上410米,在满天繁星的照耀下,在虫鸣狗吠声中,打开门,进屋做饭。
但没有如果。
路边监控记录下他被撞的过程,但无法识别肇事车辆的车牌信息,肇事者的衣着、体貌特征也模糊不清。为此,北流警方发布悬赏通告,全城寻找肇事者。
李志广出现在北流人的朋友圈、电视新闻、微博热搜,他的死亡被反复观看。
方月总会想起老人的眼神,想起他满脸的伤,心就跟着揪了起来,“就往上拉一点点,他就不会死了,就不会遭到(最后)那个大车撞了。”她声音打颤,“我自己都觉得我没用”。
好几天,她不敢冲凉,不敢一个人上洗手间。
丈夫是店里唯一的厨师,那晚在厨房忙,出去看的时候,老人已经死了。他很遗憾,“如果是我出去的话,我胆子比较大,肯定会把他往上拉一点,他就有救了。”
方月后来打听到老人的住址和姓名,请朋友为他做法事超度,只有这样,她心里才稍微好受点,“毕竟没有把他救活。”
22岁的白浩也很后悔。那晚,他做噩梦,一想起老人在眼前被撞的情形,就觉得“很恐怖,很恐惧”。
他手指着坐在对面的条纹衫男子——当晚第一个发现李志广的人,说“他这么大一个人都害怕,还说我”。
条纹衫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他说之所以没马上扶老人起来,是因为有朋友以前扶老人后,被讹了1万多块,“碰到这个事,肯定自己一个人不敢去的。最少有一个人在旁边看着我扶起来,不然说是我碰的。这个很难说清楚,是吧?”
孤独一生
孤独,是李志广一生的底色。
他是独子,年幼丧父,母亲20多年前离世。家里穷,别人看不上他,一直没成家。年轻时,种地,上山捡松树枝扎成扫把,挑到街上卖,换点油盐,偶尔做些小工。
上世纪90年代,他随堂侄李广生的哥哥到东莞做环卫工,一干30年,工资由240元涨到1000多。他每天早上四五点起床,拉着两轮垃圾车,到街上扫地,一天干十来个小时。路上看到矿泉水瓶、纸皮箱,捡起来攒着卖。
在东莞,他不会说普通话,白话也不标准,除了一起干活的环卫工,很少和人交流。他住在老板安排的单间,自己做饭,每日除了扫地就是看电视。他爱看粤语电视剧,字幕看不懂,光听声音。
每年只大年初一放一天假,他因此很多年没有回家过年。李广生与他在东莞过了一次,就一块吃个年饭,那以后,李广生再也不愿在外面过年了,太冷清了。
40多岁时,他差一点就脱了“单”——一个三十多岁的广东女人,经人介绍后和他一起生活了一个月,骗了他的钱就跑了。
2012年染上肺结核后,老板不让他干了,他回到老家。堂哥带他去市医院看病,治了大半年才好,扫地攒的钱耗费一空。
堂哥帮他申请了“五保户”。大队600多人中,他是仅有的2个五保户之一。每月400多块补贴,冬天发衣服,过年送点猪肉、油,生活勉强能过下去。
住了几十年的瓦房灌风漏雨,3年前,政府出资重建。两间平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只有几平米,没什么家具。
李志广的住处。每天清晨,起床做饭后,他跟着堂侄媳赖秀坤去地里干活。1亩2分地里,种了稻谷、蔬菜。他还养了几只鸡和鸭。
没活的时候,就搬个矮凳坐家门口,看竹林在风中摇晃,发出哗哗的声响,鸟在林间飞来飞去。
赖秀坤说,叔叔没读过书,只会写自己名字;胆子也小,不敢独自坐车去陌生地方;不会打电话,得找人帮他拨好号码,为此他一直没手机;碾米机也不会操作,“教他他也不会”。
“他是那种让人比较舒服的老人家,平易近人,随和。”村医、邻居、晚辈说到他的死,忍不住哽咽落泪。印象里,他很少主动找人说话,不抽烟、不喝酒,不跟其他老人一块聊天、玩牌,不串门,也没人去他家坐,“他一个人,哪个去他那里啊?”
他也有自己的倔强。买药没带钱,第二天会马上补上;有时不收他钱,他也坚持要给。不喜欢麻烦人,认识的人路上遇到他,想带他一程,他非要自己走。生病了,自己走路去打针、买药。只有实在受不了,才让人送。他穿的衣服都是一二十块钱的,但干干净净,赖秀坤曾想给他做条裤子,他不要。
过年时,堂侄们叫他去家里吃饭,他说我这里有,不去,自己一个人过,也不去拜年,“他可能觉得去别人家不太好。”他们就给他钱,买点肉、面条。杀鸡杀鸭了,盛点端给他。
侄外孙女李瑞萍记得,九公偶尔到她家看电视,回去时,背影孤零零的。每年过年,爷爷(李志广堂哥)的几个女儿都回来了,家里欢声笑语的,九公就在旁边默默听着,偶尔插两句。有一年过年她给九公红包,老人看着她,脸上露出要流泪的表情——他极少表露情绪,以至于被问到他有什么开心、难过的事或是心愿,和他最亲的人也说不上来。
李志广生前旧照。受访者提供他唯一的喜好是赶集,堂哥有时和他一块去。两个老头背着手,慢悠悠走在路上,边走边说话。路过卫生室时,进去喝口水,休息下。碰到熟人,聊上两句。
堂哥喜欢说笑话,他总是听着,问他他才说话。有人开玩笑,他也轻轻一笑。赶集回来时,路上捡根竹子挑东西,碰到村里的小孩,把买来的糖、水果分给他们吃。
去年4月,堂哥去世后,他总是一个人散步,赶集,看病。
病痛折磨着他。先是肺结核复发,咳血,吃药后经常头晕眼花。去年开始,嘴里上颌冒出一个肿瘤,越来越大,挤压到舌头后,吞咽困难,只能吃稀饭、奶粉等流食。他说话开始口齿不清,耳朵也不好使了,走路要拄着拐杖。
亲戚带他去医院检查,鼻咽癌晚期,没敢告诉他。他靠吃药打针缓解病痛,痛得厉害,就到三公里外的镇卫生院打针。堂侄有时骑摩托车送他去,他打完了自己走回来。
很多年前,他对母亲说:“你老了我养你,我老了不知道怎么过。”
他曾想让一个堂侄照顾他,结果那个堂侄先过世了。后来,他想把家里的钥匙给赖秀坤,赖没拿。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以后有什么事要靠你了?”记者问。
“他不敢说。他不敢直说。”
悄然离去
深夜里,四辆警车穿过乡村小路,停在路边。民警叩开了李丰家的门。
看到警察的那一刻,他满脸通红,身子发抖,腿发软。
民警问他,你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吗?人是不是你撞的?
他口齿不清,听不清说了什么。
很快,民警在他家找到了那辆红色肇事摩托车。车子多处有擦痕,右侧转向灯灯罩掉了。头盔、他当天穿的衣服也被找了出来。
直到这时,儿子李晓磊才知道,朋友圈中到处转发、寻找的肇事者,就是父亲。
李丰是第一辆肇事摩托车司机,事发后第六天被警方抓获。另两位肇事司机,分别在事发第三天和第八天被抓。
李丰59岁,身高1米6,不到100斤,瘦瘦小小的。他身体不大好,纸盒里常年装着七八种药;眼睛也有些花,看字需要拿放大镜看。
27岁时,他的左腿在海南种防护林时被石头砸了,自此走路一拐一拐的。
他种过稻谷、辣椒,承包过鱼塘,上山捡过木头锯成柴火卖,种了一二十年荔枝树,近几年开始帮老板找树砍,有时自己包一片、找人砍掉后卖。
“他一辈子没闲过。”李晓磊说,父亲会凌晨三四点爬起来挑粪浇树,通宵锯木柴;每天早上6点多出门,晚上六七点才回,只下雨天在家,雨停了就出去,大年初二就开工干活,跟个陀螺似的。
“可惜就是方向不对。”儿媳说,他脑子比较死,总是按自己的老方法来,“年年干活,年年欠款”,别人欠他钱不给,他也只能拖着工人的。过年时,经常一帮人到家里要钱。劝他别干了,他不听,“好难沟通,他不听你的。脾气大,一说就急。”
2019年12月14日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早上6点多就骑摩托车出门。
那段时间,他正跟人合伙承包了一片桉树,雇了四五个工人,准备砍掉后卖给木板厂。
李晓磊猜测,那天他可能先去安排工人砍树,之后到木板厂给砍下来的木头称重。
木板厂就在距离事发地不到100米的路边,距他家大约5公里。晚上6点27分,他在回家路上,撞倒了李志广。
“他害怕给家里人添负担。老人家的思想,跑掉就好了。”李晓磊说,父亲没读多少书,再加上有侥幸心理。
那晚,李晓磊7点到家时,发现父亲已经吃完饭、去洗澡了,之后像往常一样,躺在他的专属沙发椅上看电视,他喜欢看篮球赛、拳击赛、抗战片,常常是电视开着,就睡着了。
妻子忙着做家务,儿子儿媳们围着5个小孩转,谁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李晓磊说,父亲话少,脾气暴躁孤僻,有什么都闷心里,很少跟家人交流,跟母亲也不说。他从不说在外面干活的事,问他,他也不理。要是回来晚了,家里人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
撞人后那几天,李丰照旧早出晚归,回家后吃饭、冲凉、看电视、睡觉。
被警方带走的第二天,李晓磊给父亲送衣服时,问他怎么不跟他们说。李丰说,害怕他们骂他。
“如果他早点说,我们早叫他去自首了。”李晓磊懊恼不已,父亲被抓后,一家人睡不着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又担心他身体状况。好几个工人上家里要钱,说他欠了工钱;别人欠他的,他们也搞不清楚。
李晓磊说,会尽最大的努力赔偿,目前先给了3万多的丧葬费,“那也是一条生命啊。”
第二位摩托车司机陈某55岁,在砖厂干活。在接受警方询问时,他否认开摩托车撞过人,看监控视频后才承认。
他家人称,他平时独来独往,30年前开始嗜酒,每天早上都会喝一两,但生活能自理,见人也打招呼。出事后第二天,他开始有些精神不正常:胡言乱语、到处乱走、行为异常,被儿子送到医院。
被抓后,陈某做了司法鉴定,显示患有酒精所致的精神障碍,但案发时处于依赖状态,“未见有异常行为表现”,未发现有幻觉、妄想等精神病症状,在本案中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警方出具的交通事故判定书中,三位肇事司机共同承担事故责任。
李志广去世前的证件照。李志广留在世间最后的清晰影像,是一张一寸证件照,那是去年年初办社保时照的。照片中,他穿蓝褂子,头发发白,双眼平静有神。
在他生活的村庄,老人过世后,后人会办一场体面的丧礼,做完法事,再将逝者安葬至附近的山上,每年过节时烧香祭拜。
李志广没有这些。去世一个多月后,他的遗体火化了,骨灰洒进河流。没有葬礼,没有坟墓,没有祭拜,悄无声息。这世间,没了他的踪迹。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方月、白浩、李丰、李晓磊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