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9月11日,智利总统萨尔瓦多·阿连德戴着钢盔,手里拿着一把AK-47,走出了总统府。
就在几个小时前,智利的陆军司令发动军事政变,坦克已经把他的总统府重重包围,就在他讲话的同时,还不断有子弹和手榴弹朝总统府袭来,叛军趾高气昂地命令他,如果11点之前还不投降,他们就会派出空军轰炸总统府!
而此时阿连德的身边,仅仅只有几十号人,那是他的内阁和总统私人卫队。
叛军的威胁不是虚张声势,以这样的军力对比,叛军想要杀掉他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但面对几乎注定会到来的死亡,阿连德却没有半点害怕,而是镇静地向智利人民,发表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演讲。
在他演讲的时候,他一定会想起,在三年前当选时,智利人民为他欢呼雀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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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阿连德出生在智利瓦尔帕莱索——一个美丽的港口城市。
阿连德的家庭虽然只是中产阶级,但他的曾祖父参加了智利独立战争,他的祖父建立了智利第一所公立学校,建立了圣地亚哥第一个产科医院,行医救世,他的父亲是经常为穷人无偿做辩护的律师,可以说是满门忠臣。
阿连德的祖国智利,是一个被地质学家们誉为有“抽疯式地貌”的国家,关于智利的地貌有个民间故事是什么说的:
说上帝只用了7天就创造了全世界,但等他造完之后才发现,他手边还有很多东西都没用上,什么火山啊,原始森林啊,冰峰啊,峡湾啊……
于是,上帝就把这些没用完的边角料一股脑地扔到一条长长的山脉后面。
这个山脉就是安第斯山脉,这个拥有一大堆地貌的国家就是智利。
丰富的地貌不仅让智利拥有了最特殊的地形,还给智利带来了丰富的矿产,比如铜和硝盐,智利一个国家的铜储量就足足占了全世界总量的三分之一。
然而,这些矿产却没有让智利变得富强。
因为他们并不掌握在智利自己手里,比如铜矿,美国资本掌握了智利铜矿生产的90%,智利每年在铜矿上外流的资本都高达1亿美元,智利作为一个产铜国,却因为铜的输出变成了债务国,欠了近50亿外债,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阿连德小的时候长得非常秀气,看他的照片,你甚至分不清他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因为父亲的工作,阿连德从小到大见过了无数智利穷人的悲惨现实,父亲对穷人无私的帮助也给他树立了一个好榜样。
阿连德从小口才就好,有领导力。上学的时候,他就是学生会主席。
当时智利是独裁军政府,总统伊瓦涅斯有个外号,叫“拉丁美洲的墨索里尼”。
他在位的时候,美国资本不断加深对智利的控制。
平时,被美国资本控制影响还不太明显,但自从1929年经济危机之后,美国执行了极端的贸易保护主义,借自己的跨国公司疯狂榨取拉美国家的剩余价值,转嫁危机,闹得智利是民不聊生。
很快,智利四处燃起烽火,各种抗议游行不断。
伊瓦涅斯被推翻了,但各路党派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最短的政权从上台到下台仅仅只持续了11天。
阿连德因为参加抗议游行活动,经常被捕入狱,1932年,就在他再一次被抓进监狱的同时,他的父亲病危了,阿连德只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
在父亲的坟墓旁,伤心的阿连德发誓,要为了智利人民的自由而战,要为了穷苦人的解脱贡献自己的一切。
阿连德加入了社会党,当上了瓦尔帕莱索市的党主席。因为参加了社会主义政党,他一度被政府流放到一个小渔港,给农民工人行医治病。
1935年回到瓦尔帕莱索市之后,他就四处演讲,1937年当选了议员。
在议员的位子上他干了很久,做出了不少成绩,慢慢有了很多支持者,他还结识了智利著名诗人——聂鲁达。
从1952年开始,阿连德就开始参加总统竞选,聂鲁达当他的宣传搭档,但连续选了3次都没选上。
搞得阿连德有时候自己都拿自己开玩笑说,自己死了以后要在墓碑上刻字——“这里埋葬的是未来的智利总统!”
阿连德不知道的是,从1958年他第二次竞选开始,美国就盯上他了,根据后来的文件解密,CIA一直密切 1952年参选时,阿连德只拿到了6%的选票,但到了1958年,他的得票就飞速增长,虽然最后以微弱的票数输给了美国暗中支持的基督教民主党候选人,但这种左派势力扩张的速度让美国非常担忧。 1959年,古巴的革命成功了,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的胜利让其他拉美国家觉得:“既然他们可以,那我也可以。” 古巴的成功让美国震怒,拉美作为美国的后花园,现在看谁都像是共产党,这还得了? 于是,中情局拿了大量的经费去帮助智利基督民主党,绝不允许一个有社会主义倾向的人上台,他们准备了大量的反共宣传资料,报纸啊,广播啊,小册子啊,尤其是涉及女性的非常多,造谣说共产党来了就要把他们抢走。 甚至连教堂的神父都会帮忙造谣。 当时有一个听起来像笑话的故事是这样说的:说有一天一个高龄妇女去教堂,神父问她,你大选的时候打算选谁? 那个妇女回答说:“萨尔瓦多·阿连德。” 神父说:“不行不行,这不是个好选择,阿连德是共产党,他会关闭教会,关押神父,强奸修女,把孩子从母亲的身边抢走。” 但那个妇女回答说:“不会的,阿连德是一个好人。” 神父问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我儿子。” 但其实阿连德不是共产党,他只是和不少左派关系都很好,古巴革命成功后,阿连德就去古巴和卡斯特罗交了朋友。1967年切格瓦拉牺牲时,他剩下的5个战友跑到智利边界要求政治避难,也是阿连德帮助了他们。 尽管美国疯狂地造谣,但因为智利的经济一直没有起色,群众摆脱美国控制的渴望越来越强烈,阿连德的人民阵线还是逐渐占了上风。 1970年,阿连德第四次参选,他以36.3%的选票成为第一,前总统亚历山德里一34%紧随其后。 阿连德有很大的上台几率,美国人急不可耐地要阻止阿连德。 于是,1970年10月19日,美国联合智利的右派试图绑架智利总司令施耐德,因为施耐德一直主张军人不能干政,美国要政变干掉阿连德必须先处理掉他。 然而,歹徒围住施耐德的车时,施耐德立刻拔枪自卫,歹徒也随之开枪,施耐德身中多枪,抢救无效死亡,而凶手的手枪正是CIA提供的。 刺杀事件震惊全国,中情局弄巧成拙,智利高涨的反美情绪让阿连德在国会以153:35的绝对优势当选总统。 2 阿连德一上台,就开始了改革,上调最低工资,控制房租上涨,给儿童提供免费牛奶。 当然,最重要的,是把铜矿收归国有。 1971年7月11日,阿连德提出的把铜矿国有化的议案在议会获得一致通过,这一天也被智利命名为“民族尊严日”。 有人说国有化损害了那些企业的利益,但是在联合国大会上,阿连德反驳说:“我们并没有扣押没收外国大财团,我们只是废除了一个长期以来都不平等的条约。 智利法律早就规定,企业超过12%部分的盈利,减去国有化赔偿后的部分要交给智利政府。而他们在智利的利润达到了20%,有的甚至超过了50%,在其他国家,他们能盈利3%-5%就很不错了。 这些企业盘剥了智利的铜矿,在过去的42年里,获得了40亿美金的盈利,而他们最初只投资了3000万美元。 请让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些数字对智利意味着什么吧。 在我的国家有7万名儿童,他们永远都不能过正常的生活,只因为他们在生命的头8个月里得不到足够的蛋白质,而只用10亿美元,只用这些企业盈利的一小部分,就可以彻底解决智利全国儿童的营养不良问题。” 与此同时,阿连德的政党还在不断没收地主的土地搞土改。 到了1971年底,智利工业生产总值增加了12%,国内生产总值增加了8.5%,失业率下降到4%,通货膨胀率下降到22%,总消费额度增加了14.7%,成果显著。 但与此同时,他的改革当然遭到了资本强烈的反对。 有家公司叫ITT,国际电话电报公司,美国企业,从1930年开始,ITT就垄断了智利的通讯行业长达半个多世纪。 可就是这样的暴利,ITT的通讯网络也仅仅只覆盖了几个智利大城市,收费还贼高。 ITT也被阿连德国有化了,不甘心丧失垄断地位的ITT不光出钱煽动智利反对派的叛乱,还派人去华盛顿游说,鼓动美国政府武装干涉智利内政。 从1971年4月开始,美国共计拨款661万美元给智利反对阿连德的政党、媒体以及公知们。美国吸取了猪湾事件的教训,没有阻止人直接入侵智利,而是暗地里搞破坏,破坏阿连德政党内部团结。 同时,美国在国际上疯狂打压智利,停止世界银行给智利的贷款,查封港口智利的铜货,禁止盟友向智利买铜,同时自己大规模抛售战略储备铜矿,让铜价从66美元暴跌到48美元。 智利是一个小国,以前一直靠卖资源生存,经济结构根本经不起制裁。 美国三板斧下来,智利经济就陷入了紧张,物价开始飞涨,商品出现短缺,工人工资上升铜价还下跌,政府自然陷入了大幅度的财政赤字,通货膨胀率又开始飙升。 经济变差以后,美国收买的反对派就开始制造舆论攻击阿连德,说阿连德专制独裁,把民生变差的责任全部扣到阿连德头上。 美国还花钱让小企业和反对派组织罢工游行,1971年12月1日,反对派组织了5000个明明有钱的妇女敲着空碗空锅装穷,抗议物资短缺和通货膨胀。 “游行是一些从来不知道食物缺乏为何物的上层阶级妇女组织的,她们连示威都是坐着高级轿车来的。” 国内外的重压之下,阿连德疲于应对,他的政策也出现了问题。 越来越多的游行让阿连德只能放慢国有化的脚步,但这被党内的激进派认为是在向资产阶级妥协,内部产生分裂,同时又让反对派看到了他已经力不从心,加大了搞事的力度。 阿连德大幅提高工人工资,但是,在生产力没有大幅度提高的时候提高工资,工人们拿了钱想消费物资却短缺,反而失去了工人阶级的人心。 面对通货膨胀,阿连德选择让货币贬值的方式解决问题,结果却引发了又一轮的物价飞涨。 到了1973年8月,智利国内物价指数上升到了303%,生产总值出现负增长,进出口贸易逆差从1970年的0.88亿美元增长到4.38亿美元,财政赤字率高达55.1%,经济已经走到了崩溃边缘。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时候,阿连德还是非常理想化地一直拒绝暴力的武装革命,在被美国疯狂打压的时候,他也拒绝倒向苏联寻求帮助。 1971年底,卡斯特罗曾来智利访问过,在临走之前,阿连德对他说,我既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信徒,什么殉道者。我是一个为公正而战的战士,我要履行我的义务,完成人民交给我的任务。他们想要阻止我完成人民的计划,除非用子弹把我射穿! 到了1972年底,智利已经处在战争的边缘,反对派在国内掀起了越来越多的恐怖活动,但阿连德却依然拒绝组织属于自己的民兵,他认为智利军队是忠诚的,他想要国家和平地过渡到社会主义。 可他的敌人却从不会心慈手软,美国从阿连德上台那刻起就想要用武力把他赶下台了。 1973年6月29日,智利第二装甲团发生军事政变,总司令普拉茨出面平息了政变,但军队内部反对派借机造谣攻击普拉茨,普拉茨引咎辞职,智利军队内最后一个坚持军人不干政的人走了。 皮诺切特借机上位,阿连德对皮诺切特的忠诚毫不怀疑,1973年8月21日,他任命皮诺切特为智利军队的总指挥。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皮诺切特老早就被美国人收买了,他这一举动无异于引狼入室。 3 1973年9月11日,是阿连德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清晨,智利海陆空三军发动政变,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叛军就控制了全国。 政变者在电台里要求阿连德把权力交给军队,他们军方要“解放马克思主义奴役下的祖国。” 很快,叛军就直逼总统府莫内达宫。 而阿连德身边只有几十个人,那是他的内阁和总统卫队,大势已去。 8点15分,政变者给阿连德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趾高气昂地要求阿连德立刻退位,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把阿连德送走的飞机。 但阿连德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合法的民选总统,我不会离开总统府一步!” 政变者又通过广播再一次威胁阿连德退位,否认他们就用空军轰炸莫内达宫! 阿连德不为所动,军方就出动大批士兵进攻莫内达宫,枪炮声轰轰作响,坦克把总统府围得水泄不通。 情况已经万分危急,阿连德随时都会丢掉性命,卫队请求阿连德赶紧离开总统府。 但阿连德拒绝了,成王败寇,如果他真的离开,那么反对派怎么污蔑他都可以。 他不走,哪怕明知是死,他也要留下来用生命捍卫自己的尊严! 9点40分,他拿着卡斯特罗送他的Ak-47,头戴着钢盔,对着广播,迎着漫天炮火,发表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演讲,尽管外面枪声不断,尽管他随时可能血溅当场,但他的声音依然非常镇静,吐字清晰: 市民们!这次肯定是我对你们做的最后一次讲话了。 我感谢你们始终不渝的忠诚,感谢你们对一个追求正义,宣誓要尊重宪法和法律,并这样去做了的人的信赖。 我相信,智利拥有美好的未来,虽然眼下,叛徒们正在这里为非作歹,但在我之后,黑暗和苦难终将会被战胜,请你们坚信,早晚有一天,自由的人们会走在通往更美好世界的康庄大道上! 智利万岁!人民万岁!劳动者万岁! 说完之后,他请求叛军给10分钟的时间不要射击,放他的家人们离开。接着,他又对一直坚守在他身边的卫队说,感谢你们一直为我做的工作,我以总统的身份,正式撤去你们的职务,是走是留,你们自己决定吧。 但他的17名警卫,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很快,说好的轰炸如期而至,炸弹落到了总统府的办公室,击毁了大厅,飞机还丢下了燃烧弹,机枪扫射得办公室尘土飞扬! 下午1点半,叛军发动了最后的攻击,步兵冲进了总统府,阿连德再次要求他的朋友们赶紧离开他走吧,留着徒增伤亡。 下午两点20时,士兵一边扫射一边冲进了独立大厅,阿连德拿着枪,死在了靠椅上。 有人说,阿连德是叛军杀的,也有人说,阿连德是自杀的。 但阿连德是不是自杀的,已经无关紧要的了,因为在智利人心里,阿连德是不是一个英雄,不取决于他是自杀还是他杀,而取决于他拒绝离开莫内达宫,拒绝乘坐飞机流亡他国。 作为智利的民选总统,他为自己的国家奋斗过、努力过,纵然在全方位的制裁打压下他失败了,但他也坚守自己的理想,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政变后,皮诺切特展开了残酷的清洗。 这场政变后的一个星期,每天都有尸体圣地亚哥市中心的马普愁河漂下,每天人们都能在马路上见到刚刚被杀死的人。 作为阿连德的好友,聂鲁达在政变12天后死在了医院里,有很多人认为,聂鲁达也是被皮诺切特杀害的。 政变时,军人们毁掉了聂鲁达的房子,聂鲁达死后,他的棺材就放在了房子的废墟中,这位伟大的诗人用他的尸体,对这些政变者,发表了生命中最后一次抗议。 美国政府一度百般狡辩,说自己没有参与这场政变,但根据后来解密的文件,就在政变发生的前一天,CIA特工杰克·迪瓦恩就给美国高级官员发了一封电报,说政变将在第二天发生。 阿连德死后,他的墓地上没有名字,也没有死亡日期,但多年来一直鲜花不断。 因为越来越多的智利人开始发现,他们的国家想要走上正轨,依然需要不断重温当年阿连德做过的尝试,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 2000年6月26日,莫内达宫门前立起了一尊阿连德的塑像,总统亲自为雕像揭幕,他的铜像静静地立在那里,肃穆地注视着对面的总统府,注视着那个他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地方。 殖民主义虽然理论上早已终结,但时至今日,依然还有很多国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帝国主义控制着,尤其是拉美国家,新殖民主义给全世界带来的苦难,一点也没有减轻。 我相信,全世界每一个国家里,都不缺少阿连德一样的爱国者,他们都希望自己的祖国不需要依附什么强权,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国家可以独立自主,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也许即使到了今天,对很多拉美国家来说,这个简单的理想都远得有些遥不可及。 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全世界被奴役国家追求独立自主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止,全世界劳苦大众追求更美好的社会的火焰,也永远不会熄灭。 正如皮诺切特当政后,智利抵抗组织时时传唱的那首歌的名字一样——团结的人民永远不会被击溃!
按照智利宪法,如果没有人获得过半选票,就由国会在得票最多的两个人之间再选一次。
ITT在智利的投资仅仅只有2800万埃斯库多,却在智利获得了3.6亿多的收入,同时给智利留下了10亿埃斯库多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