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轰动一时的谢霆锋车祸顶包案发生后,英皇公司感觉事态严重,为他请来著名律师清洪代为辩护。
开庭时,蜂拥而至的媒体突然发现了跟随清洪大律师前来的助手龙宗瀚,不少媒体随之转移了视线,纷纷围着龙宗瀚做起了报道,向龙宗瀚采访他的已故母亲林黛,一时间,林黛的各种旧相片再如四十年前那样,占满了报纸版面,成为媒体的集体回忆,正如名导演吴思远所说:香港没有“林黛热”,因为从来就没有冷过。
林黛是香港五十六代最卖座的女明星之一,是邵氏公司当年的第一花旦,曾连获四届“亚太影后”,她出身名门,是“桂系”集团核心人物程思远的女儿,而这位事业如日中天的当红女星,却在嫁给同样出身显赫的龙绳勋两年之后,在跑马地寓所开煤气自杀,含恨而终。
林黛的死讯传出后,影迷们十分伤痛,在听到她是因为龙绳勋出轨才自杀的传闻后,无数人打讨伐电话、写谴责信给龙绳勋,还有人在信里装上安眠药甚至是子弹壳,叫龙绳勋陪林黛一起去死,龙绳勋悲痛万分,又无处解释,请人在林黛的墓碑上特地刻写了关于林黛死因的说明:
“因家庭细故,戏走极端,弄假成真,遗恨千古。”
林黛出殡当日,街头为她送行的港岛市民观者如堵,导致全港交通堵塞五个小时,出动了四百多名警察维持秩序,直到很多天后,她的墓畔还有很多人流连徘徊。
四十多年后,龙宗瀚在接受采访时说,他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悲伤难以排解,一直保留着林黛房间的原貌,直至2007年去世,43年中,曾经风流爱玩的龙绳勋深居简出、再未婚娶,而是一心把他与林黛的独生子龙宗瀚培养成人。
在多位追求者中,林黛选择了与她最门当户对的龙绳勋作为终身伴侣,称得上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爱情。可一旦走入婚姻,两个都受尽宠爱的俊男美女,却因为互不退让走到了悲剧性的这一步,令人叹息。
逝者已杳,抛下未尽的事业、嗷嗷待哺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父,令人痛心,而活着的,又何尝不是每天都有诛心之痛?
1、出身名门,自幼秀外慧中,身世造就孤僻而好强的个性
在五六十代的香港,银幕上最标准的美人,不是乐蒂这样气质婉约的古典美人,而是林黛这样明眸亮齿或者说是浓眉大眼的美人。
林黛有“中国梦露”之称,和玛丽莲·梦露一样,她气质娇媚,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感情,十分传神。
据她父亲程思远回忆,很小的时候,她的美丽就受人称道,自八九岁时起,无论什么时候,学业事务多繁忙,她都把自己的穿着梳妆收拾得整整齐齐、十分精致,对自己要求很高。
林黛1934年生于广西南宁,原名程月如,其父程思远是李宗仁的秘书,他为女儿起名的寓意是“如月中天”,林黛出生不久,程思远被李宗仁送到欧洲留学,林黛就跟着生母蒋秀华去了乡下生活。
她四岁那年,程思远获罗马大学政治系博士学位归来,在南京国民政府工作,将妻女接到身边,渐成桂系要人,后来白崇禧反蒋、李宗仁竞选副总统,都有程思远的幕后运作,而此时的程思远与妻子的思想认识、生活习惯差距太大,开始分居,并于1940年办理了离婚手续。
因为无法给长女一个完整的家庭,程思远格外宠爱聪明漂亮的林黛,对她几乎千依百顺。他在回忆录里称,有人劝他说林黛太瘦、要多补充一点营养,而他每次带女儿上馆子,林黛都会点一桌子菜,却几乎不动,只留着胃口吃餐后甜点,对此,程思远却也毫不约束。
抗战局势变化后,林黛又被母亲送到重庆的父亲身边,程思远实在无暇照顾她,将她送到部属家生活,抗战胜利后,把她送到南京汇文中学寄宿,每当程思远来南京公干时,就带着12岁的女儿一起出席满是达官贵人的舞会和宴会,在这种既颠沛流离又虚荣浮华的生活里,林黛变得有些孤僻而要强。
林黛也心疼父亲常年孤身一人、无人照顾,在她的牵线搭桥下,1947年底,程思远与比他小19岁的南开大学毕业生石泓相恋并结婚,程思远的后半生,靠石泓这个才女的精心照料和保护,过得非常幸福。
2、少年成名,红遍香江,因感情纠纷赴美读书,再惹情缘
1949年,程思远退出政界,跟着李宗仁一起流亡海外,生活艰难,林黛由南京汇文中学转入香港新亚书院,跟母亲蒋秀华一起相依为命,她们住在九龙加连威老道的一栋旧屋里,由于失去了固定的生活来源,只能靠蒋秀华帮人打毛衣来供女儿读中学,母女二人顿时沦为底层贫民。
为了分担母亲的压力,林黛设法谋生,1951年,她听说表妹在电影《孔雀胆》中扮演宫女,就跟去了片场,结果著名摄影师宗维赓一眼看中了她,为她拍了照片放大,摆在橱窗里,长城电影公司老板袁仰安看到后,立刻找林黛试镜,签下她为基本演员,还根据她英文名字Linda的中文译音,替她取艺名为“林黛”。
而林黛在长城公司却一直没有什么拍电影的机会,主动签下她的长城老板袁仰安,把她晾在一边不加理睬,不久,林黛与长城谈判续约问题时发生争执,袁仰安立刻将原定她出演的电影角色转让给别人,在香港孤身无助的林黛感觉前途无望、心情压抑,1951年12月8日,在极度的沮丧与焦虑中,林黛服安眠药自杀,幸好长城的当红小生严俊赶到,紧急将她送医院抢救。
被抢救过来后,林黛写下了一纸声明,说自己情绪不稳定,才会寻短见,今后一定会好好投入电影事业。
而严俊也非常怜惜这个纤弱的姑娘,严俊比林黛年长17岁,有“千面小生”之称,在林黛眼中如父如兄,公开恋爱后,严俊到处帮她找上戏机会,推荐她改投永华影业公司,1952年,严俊为帮助她上戏,向永华立下军令状,亲自执导半年,由林黛主演了根据沈从文名著《边城》改编的电影《翠翠》,结果林黛籍此一举成名。
成名后,林黛受到很多人追求,其中以严俊对她最为情深义重,严俊本是著名演员,有“千面小生”之称,后为了林黛的缘故,入邵氏改行当导演,光是为林黛执导的戏就有《翠翠》、《貂婵》、《金莲花》等多部,其中林黛1957年获东京亚太影后的《金莲花》和1958年获马尼拉亚太影后的《貂婵》都由严俊执导。
但好景不长,两人个性和生活习惯差别很大,严俊温和俭朴,而林黛却情绪多变又奢华讲究,据记者称,严俊出去连一瓶可乐都舍不得买,“花钱如割肉”,但对林黛出手大方,不过,林黛任性、脾气大,两人渐生裂痕。
随着严俊的前女友李丽华与他旧情复燃,1958年,林黛与严俊关系彻底破裂,一年中,她换了三任男友,其中有著名骑师陶柏林、老演员黄河,还有乐蒂的三哥、与她在《金莲花》中演对手戏的电懋当家小生雷震,但关系全都为时不久。
陷身于感情纠纷的林黛意乱情迷,为了找回内心的平静,1959年,她赴美留学,在哥伦比亚大学戏剧系进修,结果遇见了前云南省主席龙云的五儿子龙绳勋。
龙绳勋比林黛大四岁,是龙云第三任妻子李培莲所生,童年时就失去了母亲,他相貌堂堂,颇受乃父钟爱,1950年由香港前往赴美国麻省大学读书,不过,由于少年时养成的娇纵天性,他在美国的生活以游乐为主,朋友很多,认识林黛后,对她大献殷勤,陪她到处游玩。
此时的林黛,在美国也掀起了一阵热潮,《纽约时报》特地刊文盛赞她的东方美,称她“比得上几个玛丽莲·梦露”,一时间,中文报纸也称她为“中国梦露”。
从美国回来后,林黛一度与邵氏男星张冲走得很近,在雷震与张冲之间徘徊不定。
但不久龙绳勋因在美国交通肇事,被驱逐出境,他来到香港再次追求林黛,林黛终于割断所有情缘,选择了与她门当户对的龙绳勋作为终身伴侣。
龙绳勋与林黛一样出身上流社会,又都讲究生活品质和享受,比较投机,但对这桩婚事,林黛父亲程思远并不同意,甚至没有出席婚礼。
1961年,二人举办了隆重的婚礼,林黛带着母亲一起搬进了跑马地的龙绳勋寓所。
3、夫妻个性互不相让,因琐事争执,假自杀,真殒命,龙五含恨终身
婚后,林黛并未退出电影圈,1962年,她拍摄的电影《不了情》,令她第四次获得亚太影后殊荣,在香港史无前例,片酬高达一部5.7万港币,1963年,林黛前往美国生下她与龙绳勋的爱情结晶龙宗瀚,事业、婚姻都十分美满,令人欣羡。
而林黛却并不快乐,不知道是产后抑郁,还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她深觉生活中事事不如意。
她与龙绳勋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年青人,又都气质容貌出众,在人群中惹人注目、受人欢迎,因此,两人个性互不相让,生活中的一点琐事,就会爆发激烈争吵。
而因为生孩子,林黛的事业有所耽误,就在她生孩子这一年,邵氏公司的著名导演李翰祥起用新人凌波反串梁山伯,以在邵氏地位一直居于林黛之下的乐蒂饰祝英台,主演了邵氏黄梅戏电影的巅峰之作《梁山伯与祝英台》,这部电影红遍海内外,创造了邵氏公司最新的辉煌纪录,却偏偏没有林黛这位当家花旦的身影,令林黛感觉好像被抛弃了。
事实上,比她年轻5岁的凌波在邵氏的地位也确实直逼林黛,1963年,“金嗓子”凌波前往台湾领金马奖时,台北万人空巷,被封为“疯人城”,这让林黛感到事业上的危机感,生下孩子之后,她拼命节食,很快恢复了身材,也开始拍摄《宝莲灯》等电影,但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就在这时,邵氏公司一位平时与她有积怨的导演落井下石,当众嘲笑林黛说:“你还神气什么?你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地走下坡路了。”林黛不禁在公司里放声大哭,还有几个月,她就满30周岁了,在娱乐圈沉浸多年的她,当然知道年龄对于女星意味着什么。
对于她内心的压力,龙绳勋并不理解,从结婚时起,他就多次要求妻子退出娱乐圈,在家相夫教子,而林黛却绝不同意。
因此,回到家后,她也无法得到安慰,当天,她本想查一下管家的帐目,而管家是龙家老仆,已经跟随龙绳勋多年,因此颇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林黛不信任他,竟开口顶撞了女主人。
等龙绳勋回家,林黛以为他会帮着自己,哪知龙绳勋却嫌她多事,不肯责难管家,气得林黛破口大骂,斥责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我活着就是笑话,我死给你看!”
这句话本来就是一种情感要胁,是林黛希望丈夫感到害怕、向她屈服的心理使然,林黛在外面的事业已经有了危机感,自觉在家里的地位竟然还不如管家,气愤之中只想通过自杀的要胁来让龙绳勋“心里有她”。
哪知龙绳勋是大少爷脾气,林黛把他撵出房门后,他到书房看书到凌晨3点,推了推卧室门,发现已经反锁,索性出去玩了,直到第二天中午回家,卧室门仍然紧闭,龙绳勋才觉不妙,强行破门而入,却见林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左手攥着15个月大的儿子照片,身边是安眠药的空瓶和遗书,龙绳勋追悔莫及,却又徒呼奈何。
林黛死后,社会舆论皆称龙绳勋另有新欢,龙绳勋只得在报上登出了林黛的两封遗书,其中一封写道:“万一你真的想救我的话,请千万不要送我到公家医院去,因为那样全香港的报纸都会当笑话一样的登了!只能找一个私人医生,谢谢你。”
林黛并不真的想死,可在家庭与事业中两难的林黛,同时面对着事业走下坡路、家庭地位不稳固的双重危机,才会以如此决绝的态度,来逼迫自己的人生爱侣向她让步。
据她的后辈郑佩佩回忆,林黛曾在片场叹气说,龙绳勋没有事业,但又很包容地说自己有事业就行了,但郑佩佩还记得,林黛又说,其他人不对她好都没关系,丈夫不对她好,那绝对不可原谅。
婚姻都是要靠磨合才能走得长远,要靠彼此的包容、退让和扶助,才能成就白头到老的盟约,而不是一决生死的战斗,这两个娇骄的名门子弟,都是在家中受尽宠爱之人,并不懂得退让也是一种爱,甚至是一种更深的爱。
林黛身后,其父程思远痛彻心肺,但也在回忆文章中叹息:“林黛在银坛上地位愈高,其意识形态就愈感孤立,其心理发展就越与现实社会脱节。她这些年来汲汲皇皇于财富的追求,汲汲皇皇于荣誉的保持,内心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大大地影响了她的家庭生活,即是说,她的脾气大了,不易侍候。”
在他极力反对林黛与龙绳勋婚事时,他可能就想到了这一点。
龙绳勋对林黛也确实是一片真心,林黛死后,他独自养育儿子龙宗瀚成人,以43年的孤身岁月向林黛赎罪,其中既有他的内疚,更有对妻子的追念。
龙宗瀚说,家中专门有个房间,里面放着林黛所有的东西,走进那个房间,仿佛时间被定格在了1964年7月17日那一天,屋里一切摆设都维持着原样,化妆台上还有林黛生前用的眉笔、口红、粉盒,衣橱里挂着她喜爱的服饰,抽屉里放着那一年的《东方画报》,画报封面是龙绳勋、林黛夫妻抱着新生儿子的合影,好象女主人随时会回来,尽管母亲离开时龙宗瀚还年幼,他却依稀记得母亲的香水味。
2007年,龙绳勋去世后,龙宗瀚将父亲保留的这些遗物捐献给香港电影资料馆,举办了“云裳倩影情不了——林黛文物展”。
43年的怀念,43年的闭门思过,龙绳勋一直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与追忆中,他一定成千上百次想过,时间能回到那一天,他会如何挽留、恳求、忍让妻子,林黛所想要的屈服,他全都会给付,他那时还年轻,不了解低头也是一种爱,而现在,一切都来不及……
而林黛呢,她天国有知,看到自己一时执着好胜,弄假成真,竟给自己、丈夫、孩子、父亲带来这么巨大的痛苦,想必也是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