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在和女友杨夕认识一年后,台湾人刘婷搬到了武汉生活,她们一起开了一个桌游吧,一起生活。今年1月,疫情发生后,刘婷本来可以搭上台湾撤离台胞的飞机,回到更安全的家乡。但为了杨夕,她留了下来。在武汉封城前后,她们联系朋友买了一批口罩,把其中一部分原价转给其他需要的人,却被一些人说是在“发国难财”。但同时,也有更多人鼓励、帮助她们。
我们是在LesPark上面认识的。2018年4月25日我们在一起,9月1号第一次见面,我去台湾找她。第二年4月,刘婷就搬到武汉来生活了。
在高雄的时候,我们做了同性伴侣民事登记。民事登记虽然看起来很形式,但是其实它在台湾可以有一定的保障。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能让杨夕安心,因为我真的只想跟她走下去。
去年年底,我们在武汉办了一场婚礼。我对婚礼这种形式感特别强的事情很喜欢。在大陆这边,我没有办法给刘婷很实质的(法律层面的)保障,但婚礼的话,100场我都愿意。
▲ 2018年,刘婷和杨夕在高雄办理同性伴侣注记。
刘婷来武汉之后,我们两个一起开了个桌游吧。当时有朋友在开,问我们要不要入股,但我还是希望能跟刘婷一起做点事情。她当时想做餐饮,但是我评估风险有点大。后来我们租了一个带厨房的场地,在这里做桌游吧,刘婷也可以在小厨房里施展一下做吃的。
▌留在这里,至少摸得到、照顾得到
我们12月中旬就听说有疫情了。当时刚好有一个桌游吧的客人,他认识协和医院的医生,就说好像有类似于SARS的病毒开始蔓延。我当时就想,SARS已经爆发过一次,不太可能再有。而且正常情况下国家不是也会说嘛,我们就没有重视。
1月13号,我因为奔丧回了趟台湾。回去的时候感觉蛮奇怪的,因为所有人都很紧张地问我,说武汉疫情很严重,你有没有事。我就回答说华南海鲜市场离我们好远,我感觉还好。等我16号回来武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难怪大家都问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我们桌游吧是22号关的店,当时在我们的桌游群发了一个公告,跟大家讲今年过年不开门,告诉大家好好呆在家里之类的。本来春节期间对桌游吧的生意来说是蛮长的一个黄金时段,但只能舍弃了。还是安全更重要。
▲ 杨夕和刘婷在武汉开的桌游吧。
封城之前,杨夕的妈妈还让我们去海南,因为他们每年这时候都在那边休假。当时我们居然拒绝了,因为那时候没有想到会封城,以及疫情有这么严重。
后来,刘婷有看到台湾从武汉撤台胞的新闻,然后跟我讲说台湾有飞机过来接我们,我当时就说那你赶快联系一下走吧,因为如果回到台湾,就算你不幸感染了,起码医疗资源更丰富一些,不会出现没有床位的状况。她的爸爸、家里的长辈都在劝她,但她执意不回去。
撤离的前一天,我爸让我跟爷爷打电话,我爷爷就说你赶快回来,不要在那边呆着了,好危险之类的。我就跟他们讲不用担心,我很好,我天天都在家里,也没有发烧什么的。
正常情况下台胞撤离武汉的流程,是先去联系台商协会,跟台办留一下我的资料,然后在规定时间去机场集合,检查然后出发。台湾虽然有派飞机过来,但很多小细节没做好,比如对撤离人员身体的检查。第一批撤离的乘客里,有3个都确诊了。
我说服杨夕的过程就是,如果我搭上了飞机,飞机上有感染者怎么办。飞机这种封闭的空间感染风险很高。后来新闻爆发,说真的飞机上有人确诊,我就说,你看好险,我没搭那一班。
劝刘婷的时候,我还出动了我妈妈。因为妈妈每天都会问我们俩人好不好,那天我就刚好跟我妈说,台湾来飞机接了。她就说那赶快让刘婷回去啊,我就说我说服不了她,要不然你跟她说一下。我就把电话给了刘婷,结果三两句话就也用同样的说辞把我妈妈说服了。
主要我觉得如果我回台湾,杨夕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好。因为父母都不在武汉,长辈什么的离她也很远。她一个人在这,我也会担心。而且不知道这个疫情接下来会发展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两个人身处异地,可能就像以前异地时一样,因为思念对方天天哭。我就觉得还不如我留在这里,至少摸得到,照顾得到。她如果有什么事,我也都知道。
▌帮大家买2000只口罩,被骂“发国难财”
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还做了一点小公益。
一开始是杨夕认识一个朋友,可以从厂家拿一箱口罩。她很热心,就想顺便问一下大家有没有缺的。因为当时疫情来的很快,但下达封城命令的政策很突然,很多人可能没有时间买到口罩,况且口罩的资源远远不够。
杨夕当时提议组一个群,收集大家的信息,为大家寄送口罩。当时是希望把一部分给急需的人,剩下的捐给医院。但她之前没有做公益的经验,而我在台湾时在公益单位工作过,所以就在一旁协助她。
其实一箱口罩并不多,一共是40盒,2000个。我们在朋友圈发了之后,名单都排爆了。按我们的清点,加入这个群的人,总共需求有1万多个,但工厂那边过年前只能给我们最后一批2000个。所以我们又去跟群里的人沟通,最后规定每个人只能领取一盒,防止别人囤口罩或者倒卖。
▲ 刘婷在打包寄给大家的口罩。
大部分人都挺热心的,但是也有人不理解,还说我们是骗子。我们从厂家买来是6毛一个,我们给大家也是6毛一个,我们真的分毛不取。但我记得有个骂我的人,就说以为是免费的,还说我们是“发国难财”。
其实对我们来说,我们口罩钱已经付出去了,最后收回来多少,你给不给我钱,其实我根本就不在意。如果有很急的需求,完全没有口罩戴,我可以给你送过去都行。但是这样说我,我还是很伤心的。
做公益就是这样,有一些不明白的人不能理解,以为是免费的。我们当时没有在群里说话,但很多知道状况的人就会说他,后来他也被赶出去了。在这次事件中,也有很多人鼓励我们,帮我们很多,我们也认识了很多热心的人,其实也蛮开心的。
▌“如果你们病了,爸爸就算冲岗也要救你们”
在家的这些天,之前状态一直都还好,但我这几天有一点抑郁,会哭。因为在家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铺天盖地的新闻,让人蛮压抑的。没有心理疾病的人可能都会抑郁,更何况我之前有抑郁症。能坚持到现在才发病,感觉自己经很棒了。
每天就看看电视,看看电影,轮流煮吃的,跟之前桌游吧的客人们玩玩线上剧本什么的。杨夕之前就会常咳嗽,而且经常发低烧。疫情的时候,她咳嗽我就会很紧张。这次疫情的感染症状不是有发烧嘛,所以她每次表现出来的状态都会让我觉得她是不是感染了,就会很紧张。
有一次她跟我说,我发烧了怎么办?我就很紧张地摸她,看她有没有事。到后来我越来越习惯她跟我说发烧了,然后我摸一下,就告诉她你没事。有时候也是心理作用,前几天我们去买东西,回来我都会觉得喉咙很痛,但其实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我爸这段时间展开了对刘婷的爱,每次打电话都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你们两个人中间要是有任何一个人病了,爸爸开车子回来,就算“冲岗”也要救你们。还会跟我们说,一定要睡眠充足,要吃饱,“用钱养命”,提升免疫力才能健健康康的。
台湾那边,爸爸妈妈还是会担心,但是我比较早离开家里,比较独立,所以基本上就跟以前一样,跟他们说不用担心,杨夕跟我都在一起,大家每天都不出门之类的。跟他们讲一些安心的话,报喜不报忧。
接下来还没有什么规划,先等城开了,再慢慢来吧。刘婷从来了武汉之后,就一直陪我忙。都快一年了,哪都没去过。所以我们想到时候出去玩玩,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回来把店里消消毒,再继续做。慢慢会好的。
*讲述者,杨夕、刘婷;音频剪辑制作,庆斌;文稿整理,庆斌、田衫、何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