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网商记者 张超
全世界正在全力抗击新冠肺炎,同为重灾区的韩国,却因为一件事陷入了举国震怒。
在青瓦台官网,民众发起“公开Telegram N号房案件所有参与者个人信息”的请愿,累计请愿人数已经超过了160万,还在迅速增长。
青瓦台官网上的请愿人数超过了160万
N号房案件,根据韩国警方的定义,是一起从2018年开始的案件,嫌犯在聊天群发布性剥削画面供会员观看并收取会费,会员多达26万。
简简单单的表述背后,藏着令人发指的细节,甚至有韩国网友认为,这是21世纪最泯灭人性的案件。
这是一起从线上发展到线下的性暴力事件。
N号房间内的视频
N号房受害者全为女性,大多数可能是中学生,甚至还有未成年的孩子。施暴手段包括身体刻字、自残、吃粪、强奸……
N号房里,女性被施暴者称为“奴隶”、“来月经的东西”,她们仿佛不再是人,而成了一件可以随意蹂躏践踏的物品。
N号房还教唆犯罪,如果有人亲自拍摄了自己犯罪的视频,就能获得N号房的免费通行证。
韩国总统文在寅已于23日下令,宣布对N号房事件展开全面调查。
在N号房,人性之恶被演绎到了极致,更令人心寒的是,前后至少有26万人围观了这些暴行,却无一人施以援手,或者可以说,正是这些人的围观,助长了施暴者的暴行,将受害女性和孩子一步步推向绝望的深渊。
是什么放大了人性之恶?技术?制度?还是每个人的麻木不仁?
深藏在聊天群中的罪恶韩国《国民日报》的一位记者和两名大学生,无意中揭开了N号房的盖子。
2019年初,该记者在收集性剥削文化的采访资料时,偶然间在成人网站上发现了一条指向Telegram的可疑链接。
Telegram是一款跨平台即时通讯软件,用户可以相互交换加密与自毁消息,发送照片、影片等所有类型文件。
记者通过链接发现,Telegram的阅后即焚(消息在打开三秒后会消失)聊天群,正在成为施加性剥削人群的温床。
这个人群,将聊天群称为“房”。
2019年6月,记者和两名大学生合作潜入,在这些“房”里获悉了叫做N号房的神秘存在,可是,要进入总共由8个房间组成的N号房并不简单。
第一道关卡,是一个叫Watchman的人管理的“高墙房”。
进入N号房前需要具备的要求,准备70万韩元的加密货币等
记者潜入时,高墙房内大约有2000人,此外高墙房还有4个衍生房,共有7000多人。
只有获得衍生房认证,才能获得N号房的链接。
高墙房和衍生房并不只是单纯的关卡,无数人在里面交换着色情信息,包括涉及儿童的非法色情视频,其中一天交换量便高达1.5万条。
如果不上传自己拥有的色情视频,群友就会被强制退出房间,而上传亲自拍摄的非法色情视频,就能拿到N号房的Free Pass(免费通行证)。
N号房正在谈论的一位来自韩国光州16岁的“奴隶”
房主的一次任性,让没有分享内容的记者在苦候5小时后意外拿到了N号房链接。
当时,房主提出把头像改成日本动画片女主角的头像,就能允许入场。
记者更换头像之后,刚进到神秘的N号房就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看到视频中的女孩光着身子在厕所地板上爬来爬去,甚至还要模仿狗叫,这些女孩,看上去还是中学生,而N号房里的网友,将她们称为奴隶。
卧底记者看到失魂落魄三人决定继续卧底,而随着后期警方介入,N号房的来龙去脉和更多细节浮出水面。
N号房始建于2019年之前,这个Telegram聊天群,先后由갓갓、Watchman和博士三人负责运营。
“博士”被逮捕的画面
갓갓是始作俑者,据说是位高中生,为缓解压力创建聊天群,聊天群有8个,便取名“N号房”。
갓갓在8个聊天群里,上传了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来的色情照片视频,其中一大部分是未成年人,갓갓称呼这些受害女性为奴隶。
2019年2月,갓갓将聊天群留给Watchman,然后就从网上消失了。Watchman对N号房进行了罪恶的改造。
Watchman物色“奴隶”的手法,据说来自갓갓。
他专门在推特上物色那些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女性,然后向她们发送信息,冒充警察进行恐吓,比如“已接到举报,请在发送链接中输入个人信息并接受调查”,还附加了“不听话就会联系父母”等威胁。
推特上的话术
从孩子们交出个人信息那一刻起,地狱之门随之开启。
“因为必须确认身份,所以把照片发过来。”再接着,就是要求发送暴露照片。受害者稍有迟疑,Watchman就会把SNS(社交网络)通讯录截图发送过去,威胁将照片发给她全部好友。
威胁受害人的话术
Watchman的每个聊天群里都有3-4名受害人,她们受到Watchman的摆布,不得不按照要求自拍视频并上传,她们除了被称之为“奴隶”,还会被叫做“来月经的东西”,总之不会被当作人来对待。
房间拥有者表示将推出新的作品
Watchman还将网络性犯罪拉到了线下。
去年夏天,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被成年男子强奸,视频被实时共享,当时聊天群一片欢呼。
所有照片、视频还有观众的发言,都被卧底记者作为证据提交给了警方。
“每次出现这样的视频,我都会截图交给警方,但是对于正处于伤害中的孩子来说,这一切有什么用呢?在无力感中,我失魂落魄了好几天。”
其中一个房间正在播放受害人的视频
犯罪嫌疑人相继落网2019年9月,Watchman也从网上消失。可是N号房的罪恶非但没有中止,反而被一个叫博士的房主推向顶点。
博士同样通过社交网络或聊天软件寻找受害者,他以金主赞助、招募模特或给工作机会为由,引诱女性(包括未成年少女)先交出暴露照片,并诱骗对方填写雇佣合同。
雇佣合同透露了受害者太多的个人信息,博士借此威胁受害女性,提供更多大尺度的照片或视频。
重现的对话
相当一部分女性被迫接受了博士的变态要求,比如在身体上用刀刻上“奴隶”、“博士”等字样,拍摄各种猎奇色情视频等等。
她们一边接受着变本加厉的恐吓和要求,一边又因为接受要求而成为博士的敛财工具。
博士在Telegram上开设了至少三个房间,有的房间需要缴纳150万韩元(约8400元人民币)才能进入,所有交易都是通过比特币完成,而博士很有可能借此敛财超过数亿韩元。
“博士”收取数额不等的加密货币后提供色情内容
博士公开宣扬,自己一天可以制造出两个新“奴隶”,而一些过时的影片,则被他放到其他房间借以引流。
今年初,“N号房事件”被媒体披露,博士于上周被韩国警方逮捕,根据韩国SBS最新公布的消息,此人名叫赵主彬(音译),25岁,信息通信专业,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曾作为学报编辑部编辑局长活动。
“博士”正面头像
而N号房三大运营者之一的Watchman,已于去年年末被京畿南部地方警察厅拘捕。
目前,韩国警方已将调查范围缩小到갓갓,而警方确认的受害女性已达到74人,其中16人是未成年人。
“博士”在校报发的文章
技术放大了人性之恶案件一经披露,最让韩国人愤怒的是,N号房事件始末,累计参与者超过26万人,可是最后却是1名记者和2名大学生揭露了真相。
毫无疑问,这26万人不仅是N号房的观众,更是推动三名运营人不断加剧暴行的共犯。
青瓦台网站请愿事件的背后,既有韩国人出离的愤怒,也有他们对人性的怀疑,这些人怎么就敢肆无忌惮地干下这些坏事?
作恶的信心,可能来自技术。
Telegram聊天群阅后即焚的特性,用于支付入场费的比特币交易不可追踪,还有高墙房衍生房等层层验证系统的掩护……
当所有的罪恶都化为碎片,隐匿在赛博空间中时,也许让人产生了不用为行为承担后果的错觉。
这让人想起那不勒斯那次著名的行为艺术表演。
“行为艺术之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将自己麻醉,任由围观群众摆布她的身体而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先是有人剪开了她的衣服,接着有人在她身上乱涂乱画,直到最后,有人拿着上膛的手枪顶住了她的脑袋……
6个小时,没有一个人选择拥抱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给予她温暖和安慰。
人有造就大善的潜力,也有酿成大恶的能力。
人类充满了强烈的感情和欲望,如果毫无约束,就会无情残暴地凌驾在他人之上。一旦有了土壤和环境,人性之恶就会被快速放大、滋生蔓延。
刘慈欣曾经说过,技术本身并没有善恶,技术只是人性的放大器。
而在N号房事件中,技术显然被人们当成了作恶的工具,沦为了滋生罪恶的土壤和环境。
问题在于,网络并不是真正的法外之地,那些限制个人欲望的约束措施去哪了呢?
“警察们天天都只在玩”在这场网络色情狂的狂欢中,很多人要负责任。
在Watchman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一度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复出,当时外界并不清楚Watchman是否已被拘捕。
可在答复这一疑问时,Telegram性剥削共同对策委员会却含糊其辞,一会说“因为很久没露面,以为是被拘捕了。”一会又说,“现在还不知道重新出现的传闻是否属实,也有可能是想成为第二个的某人冒充的。”
一位20岁受害者的介绍
除了N号房,Telegram上的性剥削房间比比皆是,而且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设定,“女军人房”、“女护士房”、“女学生房”……加害者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房间。
相比Telegram的监管缺失,更可怕的是韩国司法系统的不作为。
最具讽刺的是,在N号房事件中,曾有一个化名Kim Jae Su的男性选择报警,结果却被当作一般案件搁置。
看到警方是这个态度,Kim Jae Su索性放开了胆子,最终竟然发展成了N号房某一房间的房主。
N号房相关嫌疑人名单
卧底记者亲眼看到,N号房里流传着“警察们天天都只在玩”的嘲讽。
这种魔幻现实的情节,符合韩国司法体系一贯以来的作风。
去年初,韩国女星具荷拉自杀前,曾起诉她的前男友崔钟范家暴,崔钟范被指控包括殴打、威胁和破坏财产等多项罪名,但最终仅被判一年六个月有期徒刑和三年缓刑。
具荷拉和其前男友崔钟范
去年秋天,韩国一所医院的医生,在更衣室里偷拍了几名护士,导致其中一名护士自杀,而最终这名医生仅被判处10个月有期徒刑。
去年11月,一名31岁韩国男性因持有上万条儿童色情短片被捕,仅被判处1年有期徒刑……
心灵的麻木也是一种恶N号房事件曝光后,曾有一位韩国女性在社交网络上发出撕心裂肺的疾呼:
看这种东西的人到底是谁?
这些人和赵斗顺(韩国电影《素媛》中的幼女强奸犯原型)有什么不同呢?
(看这种东西的人)都是加害者。
这些人,可能是一个家庭里的儿子,一个孩子的爸爸,也有可能是哥哥,或者是弟弟吧?
被害者可能是我的女儿,也可能是妹妹,或者是姐姐吧?
拜托了,千万不要加入(性剥削)。
然而,根据韩国媒体去年11月报道,早在去年2月间,就有许多韩国男性网民得知N号房的存在,他们不仅没有对受害的未成年人伸出援手,反而纷纷求链接,成为传播链的一员。
图片来自@哎一股清流
而在推特上曝出N号房丑闻后,居然还有不少韩国男人试图用650美金买到一个视频片段。
有人说,N号房累计参与者,达到了26万人,相当于韩国男性人口的1%。
言下之意,出现这样的事,可能是韩国人的问题。
令人尴尬的是,马上有人在推特上PO出了这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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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曾用自己的死亡去印证持身格言:宁可遭受不公正,也不愿去施行不公正。
人若要变得没心没肺,不见得需要一颗撒旦之心,心灵的麻木,同样会把人贬低到可悲的境地。
想想《默读》中那句广为流传的话吧:
“你可以教孩子防备陌生人,提高警惕,但是不能让她怕穿碎花裙子,不然要我们干什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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