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谢亭丰”,很多观众会觉得这个演员眼熟。这几年,杨皓宇作品不少,他的表演,亦庄亦谐,质朴自然。
《安家》剧照
电视剧《安家》热播,杨皓宇[微博]所饰演的“谢亭丰”则成为剧中最亮眼的角色之一。这个“老油条”梳着大油头,花衬衫扎进裤腰,夹着个皮包,见人三分笑,舌灿莲花,滑不留手。实在是演绎出了上海弄堂里市井爷叔的精明劲儿,但同时这又是一个内心善良,有坚持有担当的角色。
看着“谢亭丰”,很多观众会觉得这个演员眼熟。这几年,杨皓宇作品不少,《龙门镖局》里的恭叔,《流浪地球》里的何连科,电视剧《白鹿原》里的冷先生。他的表演,亦庄亦谐,质朴自然。他塑造的喜剧角色尤为能深入人心,杨皓宇表示,他不喜欢“挠观众痒痒”的那种夸张的喜剧表演方式,他更倾向于人物性格和情景中自带的喜剧点,“我在演绎的时候也是尽量真诚地去演绎。”而撇开这些喜感的人物,杨皓宇本人,自认是个“沉默寡淡”的人。
《白鹿原》截图对于谢亭丰这个人物,杨皓宇有他的亲切感。他在上海的弄堂里生活过很长时间,对其中的人物原型有很多观察。他还提到,在拍戏时,他常想到自家的一位亲戚。“典型的上海人,个也不高,看上去很精明,特别像弄堂里的大叔。”这为他诠释这个人物提供了帮助。
杨皓宇出生在重庆,少年时移居上海,两边教育完全不一样,“初中成绩一塌糊涂了。”高中读技校,学机电维修。这算是个好专业,杨皓宇回忆毕业后,1991、92年时,作为一线工人,他的工资带奖金,将近有4000块钱,但杨皓宇并没有从中获得成就感。他做着电工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晚上空闲的时间很多。杨皓宇不愿意待在仅三平方左右大小的寝室里,“我就不愿意住在那,家里也不愿意待,觉得自己24个小时都在外面挺好的。”
因此,他白天上班,晚上打工,在酒店干过跑菜员,在夜场送酒,歌舞厅酒店里的各种职务都干过。做跑菜员的时候,他觉得这世界上最帅的职业就是厨师长,“无比荣光,戴着光环,你知道吗?如果说我没有成为演员,我一定会是一个厨师长。”而在夜场的时候,他觉得最有光环的就是DJ,放着各种音乐,成为人群焦点,让所有人的情绪一起沸腾,一个人掌控整个场子的气氛。那种肾上腺素飙升感让他记忆深刻。
“我做电工,从来就没有特别‘兴奋’过。”他回忆着。 当时毕业以后,去看了三峡大坝,那一刻他真是赞叹人类伟大劳动的力量,在这个人类改造自然创造的宏伟奇迹面前,他肾上腺素飙升,兴奋感来了。但回归到自己日常工作,他却找不到那种面临伟大的兴奋感。
考进上海戏剧学院,面对灯光,面对观众,杨皓宇终于找回那种“兴奋”,那是一种来自在舞台上创造和掌控的自由感。但生活是现实的,刚入演员这一行时,他去剧组跑龙套,一天挣20块钱,和做电工的时候完全不能比。“那时候我无数次跟朋友聊,聊到后边我就问自己,我走到这一行到底是为什么?”他总结的是,第一他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第二就是“能让自己快乐”,“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也是我会选这行的原因。”
杨皓宇回忆,刚到上海那会儿,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他都不大敢跟人说话,也特别自卑。“我那个时候觉得我很内向,又不善于表达自己,还觉得自己特别孤独。”而戏剧,给了他一个不用被任何东西束缚的空间,戴着角色的面具,自由表达自己的情感和体验。“戏剧教育其实可以慢慢改变一个孩子的性格,可以改变孩子对这个社会的接受度。”
而那些经历过的工作,给他的表演提供了来自生活的真实体验,同时,让他有着颇强的共情和理解能力:“什么样的角色我都能理解,什么样的人物,我都觉得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因为这个社会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你了解了这社会的复杂性,你就不会对剧本说:这个不可能,这个不合理,这个不应该。在我这没有,都合理,都应该,都有可能。”如今杨皓宇依然习惯观察各种各样的人物,身边的、门口的、菜场的,各种各样的人物,“每个人物形象对我来说都是一个种子,把它存那儿,没准哪一天我就演一个那样的,我就知道他的形象是什么样。”
[对话]
澎湃新闻:在一开始刚看剧本的时候,你对谢亭丰这个角色的认知,和后来在塑造他的过程中对他的认知,中间有产生过不同和变化吗?
杨皓宇:一定会有。我们接到一个角色的时候,一开始都是陌生的,剧本看完之后,脑子里面会想身边有哪些人,和这个角色比较像。 慢慢对这个角色从陌生到清晰,我们也有去体验生活,也有剧本围读。第一天拍的时候,虽然之前做了很多功课,对这个角色都还是有一些陌生。三天之后这种陌生感慢慢就没有了,后面完全就融入到这个角色当中了,那个角色就是我,我就是那个角色,很熟悉了。和交朋友一样,有一个慢慢的接触,到认识,理解,并且相爱的一个过程,这和跟角色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
澎湃新闻:谢亭丰在第一集就是个很先声夺人的形象,特别鲜明, 在这个角色的塑造上面,有做哪些准备?
杨皓宇:这个人物慢慢清晰了之后,我们大概定了两次妆,一次是有胡子的,后面一次是没有胡子的。服装上一开始是比较正规的那种,后面包括孙俪[微博]老师也在服装上提了很多的意见。那个花衬衫都是孙俪老师加的,包括发型,一开始还是比较板正的那种三七开,我们造型老师觉得索性就来个大背头,没想到出来效果都特别好。从我接到这个戏开始,服装老师、化妆老师,包括导演,我们都是在一点一点的调,再一点一点让这个人物更加准确,更加清晰,这是一个群策群力的事儿。最终呈现出来,大家都还是蛮认可,也很高兴。
《安家》剧照澎湃新闻:其实很多观众对你的喜剧作品更熟悉,但你也演过非常多的话剧和正剧,对你来说,喜剧和正剧这两种表演,哪一种可能对你来说,是更难一些的?
杨皓宇:我觉得都还好,都差不多。因为对于喜剧来说,好的喜剧呢,它分几个层次。 一般特别大众的喜剧,它就是需要你去特别夸张的演,去挠观众的痒痒。还有一种喜剧呢,它源自人物性格,就剧本写的,你认真去演就行了。我相对来说,比较喜欢后面一种喜剧,这种喜剧我是蛮喜欢的,而这种喜剧的表演方法,和正剧是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对我来说,两种戏是一样的。
澎湃新闻:对于表演热爱的原因?
杨皓宇:我觉得它的魅力一直是,让我可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也许我自己的生活很平淡,但是我可以在剧中去享受丰富多彩的生活、各种各样的情感,这对演员来说是种特别好的生活体验。第二,在这个环境中你可以认识很多朋友,你也可以在这个工作当中得到快乐。还有一个,很多演员爱表演,不管是站在舞台上大幕拉开,或者是站在摄影机面前导演喊开始之后,他们的肾上腺素会飙升,就会进入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表演会给你的身体带来某些化学反应,开心、高兴、兴奋, 演得好的时候,大家认可了挺愉快;演得不好的时候也会很沮丧,但整个人还是在一种很兴奋的状态下。这也是这个职业的魅力所在。表演有时候像爱情一样,会给人带来一种本能的愉悦感。
澎湃新闻:你诠释过的那些角色,会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包括你为人处世的一些方式和选择呢?
杨皓宇:会有,我觉得这是相互影响的东西。 其实每接到一个角色的时候,就是一种学习的过程。要把自己身上和角色相关的东西留下发展,把自己身上一些跟角色无关的东西拿掉,然后角色有的你没有的东西,你必须要去寻找,这个过程也是挺美好的。
澎湃新闻:挺有趣的,你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到和角色很像的一个种子,然后把种子延伸扩大。演员这种职业,还是挺向内去找寻一种力量。
杨皓宇:是,小种子找到了,慢慢给它浇水,给它晒晒阳光,吹吹风,让它慢慢的长,还得长得好,这都是一个精心呵护的过程,寻找和发现的过程,挺有趣的。而且你在这个过程当中会发现,编剧也会帮助你,因为他首先会提供一个比较具象的人物在那,服装、化妆老师都会帮助你,导演他更不用说了,在你的表演整个风格上会来把控做一个,所以它后面是一个团队合作的结果。
澎湃新闻:从一个角色抽离,准备进入下一个角色的时候,这中间的过程, 你一般来说会怎么去补充那个能量,或者说如何让自己排除上个角色的影响,重归白纸的状态进入下一个角色呢?
杨皓宇:你刚才都已经替我回答了,就是重归到一张白纸的状态,让自己生活得很简单,保持一个良好的作息,心态简简单单。其实空下来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对于我们来说,专业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包括到现在我听见一些好玩的绕口令,我还是会去学,听到一些有趣的歌,我也学。我学东西慢,哪怕给自己一个礼拜、半个月或者怎么样,来学一首歌,学会了也觉得挺有意思。这个过程也是一种准备,在学新的东西的同时,也容易把原来身上的一些东西清空。
澎湃新闻:你个人在挑选剧本方面有没有一个固定标准?
杨皓宇:我觉得好莱坞的剧本创作方法,就是蛮值得我们去学习的。比如说在一个电影剧本当中,要出现多少个事件,这个指标是一个硬性目标。基本上一页纸就是一分钟,我这个剧本就是120页,一分钟不会多。从第5页开始就要发生大的事件了,第二十多页要有一个转变,第四十多页有个大的转变,第七十多页时候有个大的转变。一个戏里面要求多少个事件在里头,全部量化评估。从商业的角度来说,它是一个很好的模板。如果说是商业电影的话,我就希望能接到符合这种方法的剧本。文艺电影这块我就无所谓了,这一块我觉得可能更多的希望是能展现出人性的东西,好的也好,不好的也罢,能够深入人内心活动的情感世界里面,能够剖析这些东西的。我的影视作品的话,我大概就是这两个要求。
澎湃新闻:听上去非常的清晰, 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标准?还是慢慢总结和明确下来的?
杨皓宇:慢慢总结。原来拿到剧本都不知道什么好什么坏,后来才觉得剧本必须有转变,必须得有事件。对于观众来说,他的欣赏水平和需求在不断变化,你老给他们看一样的东西,看久了以后就没兴趣。他们也对创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们的审美在不断提高。
你去看一个艺术发展得很好的地方,那里的科学发展,人文情怀,文化方面的东西通常也是很不错的。艺术能推动一些科学范畴的进步,带来一些社会学的思考和帮助。电影和电视剧如果只当作娱乐,就丧失了它作为艺术的功能,当然它本身可以作为玩具,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如果功能更多一点,传递给观众的信息更多一点,那就更好了。跨领域的内容,它的角度会更加多元化,其实观众可能喜欢比较多元化的东西。
澎湃新闻:像你也出演了《流浪地球》,当时大家有讨论为什么中国很难出优秀的科幻影视作品。有一种看法:是不是在影视创作人才这一块的教育上,我们就少了对于科学基础的夯实?没有这个基础的话,要这些创作者去写一个扎实的科幻剧本,其实是非常难的。
杨皓宇:我觉得这和我们的教育还是有关系的。如果说教育针对个性的培养,就容易出来各种各样的人才。不管是编剧也好,导演也好,都发挥个性去发展,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当中去创作,那一定是什么样题材都有。但我们现在的教育,我个人觉得它还是,从小学到我们现在,它其实不要求个性,它要求的是共性。共性的话,到后面你就会发现,就包括我们创作者也会觉得:大家都在做这个,我们也就共性一下吧,这个题材它也比较安全。我们就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这个好,我们就一起去做这个;那个好,我们就一起去做那个。而很少看到那种:我喜欢科幻,我就要在这个领域当中一枝独秀;他喜欢悬疑,他在悬疑这一块一枝独秀。我们还是共性的比较多,个性比较少。这可能也是《流浪地球》能一下显得很有个性的原因,由于这之前我们太多的共性。
电影还好一点,电视剧上面很明显。电视剧你看,好像要么就是战争题材的,要么就是现代生活剧,在其他各个领域的好像就比较少。我觉得有时候倒不是说人家广电总局不允许(拍),只是说我们自己的想象力没到那儿。而且我们的创作有时候受到很多非专业因素的干扰,比如资方之类的。作为一个剧作来说,最核心的、最灵魂的应该是编剧,但我们现在编剧被很多东西左右了,也就没有办法去完全投入单纯的创作。
我反观自己作为演员,大格局我没有办法去聊,也没法左右。对于我来说,我只能是把属于自己的每一场戏给做好。对待每场戏,我们应该像科学家研究课题那样,专注认真地去钻研。你说是工匠精神也好,或者说是傻不楞登也好,这场戏你要是不达到出彩的效果,自己心里就过不去。现在有这种对自己的要求。比如让观众看到“老油条”的戏会说“只要你一出来我就想看”,那我就是觉得挺有意义的。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个工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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