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做爱。”
这句对性事无遮无掩的台词来自一位女性,电影《送我上青云》的主人公盛男(姚晨饰演),患上卵巢癌的她,渴望在手术前体验人生最后一次性爱。
正是这一句台词所表达的女性欲望,让这部文艺片被打上“女性主义”标签,引起了一系列围绕原生家庭、社会生存、女性的讨论。
《送我上青云》由滕丛丛执导,姚晨主演并担任监制,袁弘特别出演。电影在暑假档姗姗来迟,目前排片不多,豆瓣评分从低分6.9慢慢爬升至7.4 。
与姚晨上一部作品《都挺好》一样,观众渴望看到“大女主”故事,渴望再出现一个颠覆传统女性形象的角色,强烈好奇着国产电影对女性话题的讨论,能不能到一个新的深度。
电影预告
抱持同样的期待入场观影,并通过话题征集与大家讨论,城画君对这部打着“女性主义”标签的文艺片,有了更复杂的感受。
01
非女性,很女性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出自《红楼梦》,大家都感慨柳絮轻飘飘,对自身飘零何处无能为力,只有薛宝钗认为“轻盈”也是一种优势,借风势可达云上。
柔软轻盈的柳絮容易与传统、刻板女性特质重合,但认为《送我上青云》只关注女性生存现状,是一部完整意义上的“女性主义”电影,未免武断和过度标签化。
最早出现在文学、社会思想领域的“女性主义”,指的是主导者(创作者)为女性,展现女性特有的人格和社会生活内容的作品。现在社交网络上被热议的“女权主义”,归属于女性主义。
《送我上青云》除了主创班底是女性,内容上并没有绝对的“女性特征”。
主角盛男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都市女性,按照国内影视“女性主义”的传统打法,应该围绕主角在职场、家庭、婚姻选择上,因“性别”而遭受的不公。
女记者盛男并没有遭遇职场性别歧视、家长催婚等,既强调“女性”身份,同时很不尊重女性的俗套情节。
富商李平出三十万让盛男为父亲写自传。
同样是三十岁女性的故事,盛男要讲的故事,显然不是《剩者为王》里盛如曦讲的那一款。她在健康、职场、原生家庭、爱欲上碰到的挫折,完全可以转换成另一个性别身份。
如,一个理想主义被职业现状敲碎的男记者,患上了睾丸癌,也完全可能为了手术费,跑到山水之间,为富商的父亲写一部自传……
因此,结合电影对不同人物的刻画,大可认为置身贵州的氤氲(故事背景)中的每个人都是柳絮。《送我上青云》更准确的定位是一部以女性视角讲述的电影,从盛男的相机里看有点“丧”的众生。
电影的另一个女性角色,盛男的妈妈梁美枝(吴玉芳饰演),一个性格、行为和人生轨迹与女儿截然不同的中年女性。从女性角色塑造上看,梁美枝的重要不亚于盛男。
她也会如一般传统家长,吐槽女儿的单身现状,但这个人物的“妈妈感”并不重。被女儿指责,没有搬出“母恩”,会承认自己的脆弱,哭诉自己十九岁结婚生子,并不懂如何教育孩子。
梁美枝像个停留在十九岁的天真少女,维持着盛男口中的“年轻漂亮和够蠢”。经历过丈夫出轨,她感觉自我价值跌至谷底,五十岁,已然绝经的她坚持认真打扮,努力争取一个老人家给与的“异性欣赏”。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盛男镜头下梁美枝的回眸。
盛男的视角里也有各式各样的男性角色,伪文艺青年刘光明,财迷记者四毛,世外高人书画家“兼职神棍”李老。李老甚至说出口,自己的土豪儿子李平是愚蠢的……
电影上映后,小部分男性观众感觉被嘲笑、被冒犯,因为电影中的男性角色如此不完美。袁弘饰演的刘光明,是个“分裂式”人物。既是超脱世外的文艺青年,同时又是屡次落榜,怯弱无能,逃避现实的“非典型渣男”。
刘光明,袁弘饰演。偶然冒出来的“文艺青年”,流连山水间拍摄云,是盛男一开始认为的“完美对象”。
镜子里的形象经常代表人物的内心。实际上,刘光明是富商的“上门女婿”,不得志,与世俗格格不入,每每在宴会中被要求表演“拿手好戏”,背诵圆周率。在社会和家庭中,完全不被尊重。
与盛男一样,这些男性同样挣扎在职业理想、金钱、社会身份、爱欲的失落感中,每个人都不知道个人尊严该放在哪里。
他们不再是卖座英雄电影里的救世主,是与女性角色一样真实又脆弱的活人。在见识过大量正面、热血的男英雄后,观众也是时候看看大荧幕上懦弱、爱财、油腻、自以为是的普通男性。
02
“我想和你做爱”
盛男向刘光明坦白欲望的这一幕,让城画君想起了1991年日剧《东京爱情故事》,可爱又酷到不行的赤名莉香说:“喂,我们做爱吧。”
今时今日,我们的社会虽不再“谈性色变”,但仍会“谈性尴尬”。
“上青云”暗指女性主导的性,指获得性高潮。盛男作为女性个体的感受,虽不至于上升到“性解放”层面,但也算是塑造人物方面的大胆尝试。
可惜,盛男的这种急切、直白的欲望表达,有个前提,她的卵巢癌变了,治疗可能影响她未来的性生活。她把与刘光明或是四毛的性爱,视为人生的最后一次。
这样的安排让部分女性观众不喜欢,“死亡”“最后一次”才能成为女性表达、追求欲望的前提吗?电影没有直接承认欲望自然,性是本能,而用“生死”包裹了性。
这可以视为电影的局限性,也可理解为:欲望是生命对命运的还击。
漂浮在山水中的棺材,是电影的“戏眼”,因死亡阴影一直笼罩着盛男,也笼罩着盛男要写的人物传记主人公李老。
“爹,你怎么下山了?”
“起心动念了。”
七十岁的李老避世辟谷,几乎跳出了“性别”,跳出了“性”的范畴,却突然“起心动念”,要下山吃肉、喝酒,和梁美枝暧昧,看她跳广场舞。
完成这些欲望后,李老顺江而去,“爱欲是人的生死之门,我从哪来,还回哪去。”
李老隐居氤氲的山上
如果一定要说电影有表达性别对立,那就是男女间的权力高低变化,关乎性、地位和尊严。如同传闻中来自王尔德的名言: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
换成盛男的台词就是:“这一般啊,渴望征服的男人,都会有点生理缺陷……”
伪文艺青年刘光明,形象来自阿乙的小说《北范》,他被富有的岳父、妻子欺压。他始终处境尴尬,孱弱,毫无尊严。于是,他在盛男的“做爱邀请”下逃跑,被揭穿窘迫处境后企图跳楼自杀。
四毛,盛男的记者同事,希望通过记者这个职业结交人脉赚钱。
守财奴四毛,一边夸耀自己的“性质量”,一边质疑家境优越的盛男看不起他的庸俗市侩,破财后自尊心跌至谷底,通过“强暴”行为表达愤怒,企图证明自己比乞求性的盛男要优越。
可惜,即使通过性,通过践踏女性,他无法获得真正的尊严。
03
去污名化
总的来说,电影流畅度稍有不足,叙事、台词过分文艺。
可贵的是,置身女性视角下,每个角色都不脸谱化,主人公盛男不是职业女性,也不是女权主义者,但她是自身欲望的主人公,而非男性的“性伙伴”,她不是波伏娃笔下的“第二性”。
而立之年遭遇卵巢癌,盛男也会很保守地反问“(自己)几年没有性生活”(性态度严谨),为什么生殖器官还会患癌症?
“我有个病人还是个处女呢”,医生对卵巢癌的解释,既否定了污名化“女性生殖器官病变”,也加深了电影想要表达的生命脆弱无常。
以下为城画君向大家征集的电影短评:
@猪毛 其实那一段自慰被拍下来还挺感动的,压在姚晨这个角色上的性欲已经不单单是对性的欲望,参杂着生死和疾病,和求生欲难以区分。这是我个人不太喜欢的设定,女主角的性欲被设定为几乎是最后一次,这是一种被逼到绝路才肯承认的设定,在我看来还不够坦荡,但最后完成的自慰是给这样极端的设定一个喘气口的感觉,这个很坦荡,也很赞同,女性对性的向往,渴求和想象是可以很自由,很个性,很独立的表达的!
@Mel 实名反对这部电影是war of the genders(性别之战),每个人都有傻的时候,只是电影里都赤裸裸地表现了出来,男性是如此,女性也一样。我最近跟一个男性朋友聊天,让我觉得正确面对欲望且承认欲望要比忌讳它回避它,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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