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记得杜琪峰从来不相信我可以唱歌,后来胡老师写了一首歌,就是《来生缘》,广东话版本是《一起走过的日子》……
唱了后果真大红,所以连杜琪峰导演也开始相信我可以唱歌。
——刘德华
文 / 杨大侠
壹·过境1986年1月。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港澳通行证,来到香港移民局。
他一路从北京,辗转到深圳,再到香港,最后站在关卡大厅。“兴奋、彷徨、疲惫、漠然”,席卷了他的身体。
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一名移民官发给他一份表格。
他将表格填好,递给移民官。
移民官将那名中年人的英文姓氏“Hu”,改成了“Wu”。
中年人问:“为什么乱改?”
移民官瞪了他一眼:“‘胡’在粤语里的发音,就是‘Wu’!不得有异议!”
中年人拿着姓氏被改的登记证,满肚子火地走出移民局。
他走到火车站,跟前一年来香港的太太会和。
他找太太要了港币,向一个小贩买了一只鸡腿,就蹲在地上啃起来。
这名不顾形象啃鸡腿的中年人,名叫胡伟立。
当年,他已经49岁了。
没有谁会想到,这名已经半百的中年人,将在未来短短几年里,与黄霑齐名,撑起香港电影配乐的半壁江山。
贰·往事1937年,胡伟立出生在香港。
当时,香港的户口簿上,“胡”的拼音,还是“Hu”。
出生后没两年,他就开始了早年的漂泊之旅。
漂泊过程中,胡伟立对京剧产生了独特的情感:
“《贺后骂殿》《宇宙锋》等段子,总在我耳旁和脑海响起。”
1949年,上海解放,胡伟立一家人暂居上海。
那年他12岁,为庆祝解放,他参加了学校的文艺演出。
“我已经有七八年的京剧功底,我觉得可以唱给大家听听。”
唱的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当他开嗓那一刹那,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嗓子嘹亮、音域广阔、音高和节奏准确、表现力丰富。”
他被称为学校“小神童”,各种节日的唱歌节目,他必定在中心位。
那一年,父母发现了他的天赋所在,用省吃俭用的钱,给他买了人生中第一把小提琴。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他的音乐才华一发不可收拾。
读大学,他专修小提琴专业,同时创作油画,老师吴冠中特别喜欢他的作品。
大学期间,他创作出《农村小调》,被列入全国音乐学院教材。
毕业后,他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小提琴。
后来,他又一手包揽了学校的视唱练耳、基本乐科、作曲理论、乃至手风琴、钢琴等音乐课程的所有教学。
更难得的是,在此过程中,他从没有停止创作。
《童年的梦》《家乡水》以及一大批爱国音乐,让他于上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在中国音乐界中颇具名气。
但人生就这样了吗?
就只能作一些主旋律的民歌和器乐音乐了吗?
不,他还有一个放不下的梦想——做影视配乐。
胡伟立小时候,就对迪士尼的米老鼠、唐老鸭、小飞象、白雪公主等动画片特别着迷;更让他着迷的,是动画片里的配乐:
“电影配乐以丰富的想象让我明白,原来音乐可以提供这么大的驰骋空间。”
在音乐学院任教期间,胡伟立也写过《小茅屋》等影视配乐,但他仍是心有不甘:
“我的所有作品,都是在庸庸碌碌地重复自己,看不到有什么重大的转机。”
于是,在即将步入半百之际,在已经功成名就后,他毅然放下了所有成就,去到香港,去拥抱他的“背水一战”——
影视配乐。
叁·为师胡伟立初到香港,没有工作,成了家庭煮夫。
连续三四天,看着太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他再也坐不住了:
“大老爷们儿,有胳膊有腿、有脑子,能力也不比人差,没理由让老婆供着!”
他开始在小区内部及附近打探工作,恰好有个芭蕾舞学校要招钢琴老师。
胡伟立空着双手就去应聘了。
负责人吴老师疑惑地看着他:“琴谱呢?没带吗?”
胡伟立说:“没有,都在脑子里呢!”
吴老师顾不上多问,让胡伟立试着照顾小朋友。
胡伟立坐在钢琴旁,吴老师一边做各种动作,一边喊着:“一、二、三……”
胡伟立的手在琴键上即兴表演:
“我跟着拍子,和着她的节奏、速度和情绪,运用相应的音乐,形象去密切衬托配合,心中涌出的旋律取之不尽。”
吴老师呆住了:“这简直比乐谱来得还好!”
胡伟立本身也没意识到,他当时的举动,其实跟电影配乐已经不谋而合——
声随影动,影因为声音,各种情绪都得到最饱满和极致的展现。
胡伟立的能力,开始在文艺培训圈子传开。
不久,一家合唱团找他担任专职钢琴伴奏。
有些人则慕名而来,找他拜师,学小提琴和钢琴。
不到一个月,他又被香港音乐事务统筹处聘用。
每次回家,还没进门,他就高兴地对太太叫道:“又赚钱了!又赚钱了!”
休闲之余,他拿着地图,去书店如饥似渴地吸收香港本土文化,去琴行去看向往已久的新潮电子乐器和电脑录音器材。
到了晚上,他迫不及待打开电视,自个儿学习广东话。
他虽然身为人师,但他始终把自己摆在不断学习的学生位置上。
因为勤奋,他很快就能跟人用广东话对答如流,并能解决学生提出的绝大多数问题,因此学生都很喜欢他。
他说:“无论大事小事,你只要把心放进去,总是会有所收获。”
才到港3个月,他就获得了一个巨大的收获——
TVB让他去面试。
肆·为徒“面试真是出乎我意料的顺利!”
那天,胡伟立只去随便谈了谈,TVB就让他去上班。
其实,这哪儿是出乎意料啊?
一个有能力、有准备、肯下功夫的人,所有的成功,都在意料之中。
“我回家路上买了好些菜,晚上好好和老婆庆祝了一番。”
第二天上班,胡伟立被分配到配乐组。
“我的桌上放着电视机、录像机、唱机、CD机、功率放大器、音响、耳机、电子合成器、鼓机、以及好些我叫不出名堂的机器。”
回忆起当时场景,胡伟立说:“我就像只老鼠掉进白米缸里,说不出的高兴。”
然而,问题接踵而来:
当时的电脑和电子合成器体积庞大,按钮繁多,一个简单的步骤,往往需要花大量时间才能完成指令。
尽管有使用说明书,但上面的内容全是英文:
“我大学外文学的是俄文,英文简直要了我的命!”
他去问同事,“他们各种推辞,就像要抢他们饭碗似的。”
“求人不如求己!”
胡伟立弄来一本大大的英汉词典,对照说明书逐字逐句翻译、誊写:
“连估带猜,反复琢磨,每晚干到三四点,一大清早又去TVB摸索。”
干这件事的时候,他看看隔壁的唱片资料室:
“索性多干一件事。”
他从资料室借了很多黑胶、CD、录音带。
不管是古典的、流行的、现代的、民族的、爱听的、不爱听的,他通通借来,边听边做记录。
他又借来TVB各种剧集。
不管是古装的、民初的、民国的、现代的、言情的、商斗的,他都看。
只用了一个月,他不仅搞懂了电脑和电子合成器每个按钮的作用,还把控了时下流行的编曲风格,掌握了不同类型影视的配乐调性、特点和手法。
他就像一个后进门徒,但他学习的欲望比任何“前辈”都要强烈。
他虽然快50岁了,但他的热爱与积极,一点不输于正值风华的年轻人。
他日以继夜的努力,终于等来应有的报偿——
TVB给他派任务了。
伍·试剑那年,郑少秋、汪明荃合演了一部短剧《屈原》。
《屈原》是一部民族风格极其浓郁的片子,而民族乐正是胡伟立的强项。
“这是我在TVB的第一仗,不容有失!”
TVB是出了名的“穷”,配乐方面亦是如此。因为原创配乐成本太高,用别人的音乐又得向IFPI(国际唱片业协会香港分会)支付版权费,TVB自然舍不得。他们通常选择从自己已有的配乐中,选用合适的片段来充数。
胡伟立就从现成配乐中筛选:“导演、编剧、监制的喜好不同,我就准备了好几个不同配乐版本。”
结果,大家对第一个版本就特别满意,预备方案都没用上。
TVB的“吝啬”,激发了胡伟立背水一战的想法:“我不想到了这里,还在重复以前的东西。”
他跟太太商量后,把所有存款取出来,购置了一套自己的设备:开盘式八轨录音机、八轨调音台、鼓机、合成器、音响扩大器、耳机。
为了省钱,他买来电烙铁,手动焊接几十条设备连线,“大夏天的,舍不得开冷气,忙得满头大汗。”
那段时间,胡伟立特别感谢太太:“她在强大的压力下,从不发脾气,默默接下所有家务,照顾我吃喝。”
有了自己的设备,胡伟立开始倒腾自己的原创音乐。
“我先把设计好的节奏,用鼓机演奏后,录在录音带的一条轨上,以此为标准,再用电子合成器的不同音色,比如低音贝斯、吉他、钢琴等,配合节奏一轨一轨录下去,直到满意为止。”
同事、邻居,都对他不理解:“TVB工资那么低,你那么拼命图什么?太傻了!”
胡伟立说:“因为我热爱了一辈子的音乐事业,如今有了这么广阔的创作空间,我必须在我还能动之前,去努力创造自己的机会。”
因为“傻”,胡伟立在小小的卧室里,在他和太太的两人天地里,创造出了一首首浪漫的、快乐的、紧张的、哀怨的音乐。
“他们诞生于我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是我对太太最好的礼物,也是我最大的满足。”
熬过无数日夜,作出无数原创,TVB终于看出,这个“傻老头”,是一柄多么锋利的剑。
那一年,几乎所有TVB剧集,都找他配乐:《高材生》《赤脚绅士》《达摩》《倚天屠龙记》……
罗大佑听了他的配乐,也找上他,让他给《明天会更好》的童声版编曲,并和他成为一生的好友。
香港中乐团也开始找他约稿,“当时香港能写中乐作品的不多,胡伟立算一个。”
那年,他还不是TVB的正式员工,但因为拼命,他成了TVB的灵魂。
那年,他将自己的工作时间表定为“08-26”,亦即从早上8点,干到半夜两点,一周六天。
那年,他的所有作品,都没有报酬,“我只是为了做好工作,不停写写写!”
他这样写啊写,一晃四年过去,他写了50多部TVB电视剧的原创配乐,当中还不包括给其它公司、个人和机构的作曲编曲。
他把杜琪峰,写成了自己最忠实的“粉丝”。
1990年,杜琪峰和黄百鸣成立了自己的电影公司。
在拍摄公司第一部戏《沙滩仔与周师奶》时,杜琪峰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胡伟立。
蛰伏5年,胡伟立终于等来了他的机会——
做电影配乐的机会。
陆·一起走过的日子《沙滩仔与周师奶》是一部轻松的喜剧片,这对胡伟立而言,简直手到擒来。
做完这部电影配乐后,杜琪峰将他介绍给张艾嘉,张艾嘉让他给台湾电影《异域》配乐。
《异域》由刘德华主演,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
第二年,杜琪峰召集刘德华、胡伟立,让他们二度合作。
这是一部大片——《至尊无上II永霸天下》。
在TVB时,胡伟立就经常和杜琪峰合作,因此杜琪峰想要什么,只需吩咐几句,胡伟立就能心领神会。
但是,胡伟立遇到一个难题:那就是刘德华。
在电影中,有一场爆炸的戏,杜琪峰决定在那场戏上,放主题歌:“你来写,刘德华来唱。”
而杜琪峰是一个对音乐及其敏感的人,他虽然这样安排了,但他心里并不认为刘德华能把主题歌唱好。
确实,刘德华——特别是他年轻时候,他的高音,有些惨不忍睹。
这就变相给胡伟立出了个难题:如何让杜琪峰相信,刘德华会唱歌?
“我把能收集到的刘德华的歌,都找来听了,分析他的风格、特色、音域,尝试从中发掘他尚未被发现的潜力。”
反复听了后,胡伟立发现,德华最出色的音域,就是中低音段。
他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写了好几个小样,但都无法抓到只用中音就能呈现高潮的点。
这时,他想起了儿时的京剧:“我尝试用京剧‘紧打慢唱’的手法,在一段二胡后,进入流动节奏的伴奏,用小调来渲染悲伤,用重复的同音表现焦虑,这样不用太多高的音,就能掀起高潮。”
没多久,主题曲出来了,刘德华听了后,不停点头,非常喜欢。
电影上映后,主题曲《一起走过的日子》不仅轰动香港乐坛,还为刘德华打入华语乐坛,传唱至今。
这首歌,让杜琪峰和听众相信,刘德华是会唱歌的。
这首歌,也让更多人看到,原来胡伟立除了做器乐、民族乐、影视配乐,还会作流行乐。
那年,TVB胡伟立颁了“杰出员工奖”,邵逸夫亲自提名签字。
那年以后,很多大导演都开始找胡伟立做配乐:
王晶、徐克、袁和平等等。
那年以后,“胡伟立”成为电影配乐的金字招牌:
《审死官》《鹿鼎记》《东方三侠》《醉拳II》《笑傲江湖》等等,无一不是出自他手。
这当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与黄霑的高手过招。
柒·黄霑1992年,王晶拍摄周星驰主演的《鹿鼎记》,让胡伟立负责配乐,黄霑来唱主题曲。
那天,胡伟立正在工作室作主题曲,黄霑进来了。
他看看一脸沧桑、一头白发的胡伟立,不禁大笑道:“我还以为新来的这个胡伟立是个靓仔,怎么会写出这么有京味儿的歌来呢?”
一番交谈后,黄霑发现,自己比胡伟立小4岁,马上收敛许多。他填完歌词后,虚心征求胡伟立对歌词的演绎和意见。
磨合过程中,黄霑有点憋不住了,就叫他的未来夫人陈惠敏去买啤酒。
两瓶酒下肚,黄霑的“本性”暴露了:
他无拘无束,满口脏话,连比带划、一身豪气地唱完了他们合作的主题曲《开心做出戏》,将韦小宝的俏皮、诙谐,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二年,这首歌获得“电影主题歌最广泛演出奖”。
那段时间,黄霑正与徐克合作《黄飞鸿》系列,他回去跟徐克说了胡伟立多么多么有才、多么多么谦逊。
徐克坐不住了,找来胡伟立,让他给《铁马骝》做配乐。
捌·老怪胡伟立一直听说徐克叫“徐老怪”,直到跟他一起工作后,才明白当中的意思。
徐克一开始,让胡伟立给《铁马骝》作曲配乐。
当时,胡伟立正在做《东方三侠》的工作,挤出时间拼命将《铁马骝》的工作安排好,还没正式着手干,徐克的命令变了:“你先做《狮王争霸》的配乐。”
胡伟立又转头拼命做《狮王争霸》,可刚录完母带,徐克又变了:“这个先别慌,先做《东方不败II风云再起》,周六就要上映了。”
当时,离上映只有3天。
徐克开始“献殷勤”:“滚石唱片等着跟你签约呢!做完这个发行后就签!”
面对这个“老怪”,胡伟立真是哭笑不得。
他知道,徐克跟他素未谋面,就把这么多电影给他,也是因为相信他。
“士为知己者死!”
胡伟立开启了72小时不休的状态。
他一方面绞尽脑汁地录音轨,不满意就推翻重来。
“最后,我将主题乐定为西班牙风格,它跟电影里的异域风格衣衫相衬。”
另一方面,他花大力气找来一名西班牙文的专业歌手,给主题乐配音。
72小时候,电影上映。
徐克对胡伟立,竖起大拇指。
后来,《狮王争霸》《铁马骝》相继上演,好评如潮。
徐克不愿放他走,又拉他做《黄飞鸿IV王者之风》。
在此过程中,徐克被胡伟立的才华感染,也掺和进来,跟他一起完成配乐。
多年后,徐克说:“我和胡伟立老师的合作,是跟黄霑也难达到的境界。”
这段话,说的是胡伟立的敬业,也说的是他的为人。
跟徐克合作后,胡伟立实在忙不过来,不得已跟TVB提出离职。
TVB理解他的难处,忍痛割爱地答应了。
但胡伟立对这个“穷”公司,真的有难以割舍的感情:
“我今天的成就,离不开TVB。”
他做了个决定:只要TVB有要求,他就给TVB写配乐。
此外,他把自己的作品留给TVB用,每年仅收10港币的版权费,一直延续至今。
也因为他的谦卑、才华、大气、不图名利,更多导演都来找他。
1993年,他等来了巅峰之作——
《唐伯虎点秋香》。
玖·唐伯虎点秋香胡伟立合作最多的,就是周星驰的电影,因此他充分理解这个人的突发奇想、千奇百怪,但没想到这次,他遇到了前所未见的难题。
《唐伯虎点秋香》中,有一段唐伯虎在华府敲锅碗瓢盆的戏,时长两分半钟。
导演李力持告诉胡伟立:“我希望配上架子鼓般的打击乐。”
胡伟立盯着那段周星驰的无声打击片段,脑子里就一个字:“晕。”
“这种事,本来应该由演员根据配乐的节奏来做动作,结果反过来了,我要配合快板的节奏,又要配合他的手打什么东西来做出不同的声音,还要有音乐的统一性和乐感……”
那天,凌晨四点才收班,胡伟立回家后,拿出录影带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但根本无从下手:
“动作太花哨,试了几个方案都不满意。”
他一边想,一边将录音带接入电脑。
这时,他发现一个功能:电脑可以将每1秒的内容,放慢24倍。
他将影片内容放慢后,所有动作通过24格画面,一览无余。
但当时的技术,只有一格一格地完成,相当耗费体力和时间。
然而,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就干吧!
“我把录影机和电脑连接起来,把画面转过去,再把画面和音乐软件用时间码锁起来,根据动作和敲打的不同东西,配上不同的打击乐器。”
就这样,他从凌晨四点,做到了第二天开工。
那天,在录音棚里,来了很多人,除了导演和工作人员,还有路过参观的澳大利亚人和英国人,他们无一不竖起拇指,称叹不已。
《唐伯虎点秋香》上映后,碾压了其它喜剧片。
很多导演就埋怨胡伟立:“你宠坏了导演!破坏了规矩!”
但,谁让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规矩是人定的。既然由人定,那就是用来打破的,而不是用来墨守的。
既然自己有能力,为什么要墨守成规,让作品原地踏步?
既然自己有动力,为什么要敷衍了事,让作品差强人意?
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我愿意为了我的每个作品,去尽情燃烧,去背水一战,去突破自己,却创造前所未有的奇迹——
谁让自己是胡伟立呢?
拾·大师1997年,胡伟立60岁。
他给徐克监制的动画片《小倩》写了两首歌。
当中一首,叫《姥姥之歌》,是他和黄霑再度携手完成的。
写完这个,他又去给香港交响乐团编排了《龙的传人》,以管乐形式,庆祝香港回归。
做完这些,胡伟立打算离开香港,去多伦多安享晚年。
徐克和黄霑拉住他:“现在正是顺风顺水的当口,有名有利,退什么休!”
胡伟立笑笑说:“我这几年拼得太厉害,身体顶不住了。况且,也该给年轻后生腾个位置了。”
去到多伦多,他并没有无所事事——
他捡起了当年向吴冠中学习的油画。
“我的基础也就是初中生水平。”
说是初中生水平,但他从不满足于现状。
一开始,他只是临摹。
逐渐,他走出去写生。
后来,他追求夸张的印象派。
再后来,他不满足于用笔作画,“先用浅彩色做底,然后把调和了痱子粉的深颜色铺上去,再用小塑料管画出道道纹路,一个颇有立体感的背景就出来了。”
他和做配乐一样,从不肯墨守成规。
他的血液和从前一样,从没停止沸腾。
2011年,徐克给他打电话:“帮我配《龙门飞甲》吧。”
那年,黄霑已谢世7年,胡伟立已经74岁。
他立马答应了这个要求。
2015年,徐克又找他:“帮我配《智取威虎山》吧。”
那年,胡伟立已78岁。
他同样立马答应了。
在徐克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中,任我行对令狐冲说:
“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的确,从12岁站上舞台开始,胡伟立就再没离开过音乐。
从大陆到香港,从中西器乐到影视配乐,从壮志豪情到缠绵爱情,从未及弱冠到耄耋之年,音乐就是他的江湖,贯穿了他的一生。
但是,哪儿有不能退出啊?只不过是有的人,一辈子都热血难凉罢了。
这就是胡伟立,一名配乐大师,他像极了电影里的令狐冲——
只要心中有热爱,到哪儿都是疆场。
只要还有一口气,永远都不会退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