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因为何故第一个跨上马背,草原上生活的人们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就已经在马背上与这片大自然和谐共处,创造出了辉煌的史前文明,马文化便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成为最主流的内容之一。牧人与马被岁月牢牢地拴紧了感情的纽带,可以说,马的驯养及应用极大程度地推动了人类的文明进程。
我国最早发现的马化石是在内蒙古锡林郭勒苏尼特左旗出土、距今1000多万年前的戈壁安琪马化石,这说明浩瀚的蒙古高原在远古时代就栖息和繁衍着马这种动物,因而被生物学界命名为蒙古马。
先民与马的古老情缘
草原民族的历史可以说是一部漫长而坎坷、辉煌而悲壮的马背民族史。据考证,草原民族尊崇的图腾除了狼之外,还有马和鹰。《蒙古秘史》的开头语中记录的狼图腾只是蒙古民族乞颜部落的图腾,马所拥有的速度和力量使原始的草原先民自然产生了崇拜心理,并成为整个北方游牧民族崇拜的对象。草原民族的马崇拜是与他们的灵魂崇拜、天神信仰以及英雄崇拜联系在一起的。我们对于马文化的研究,正是基于原始氏族时的自然崇拜期、部落联盟时的人马形象整合期到国家形成后的文化象征期这种时间脉络,从自然层面、社会层面的关注进而进入文化层面的考证,从草原先民的马崇拜开始,通过对人马之间自然形成的生产、生活、民风、习俗、思维、审美、人马情怀等方面的综合研究,揭示马背民族古老而神奇的文化底蕴和丰富内涵。
远古游牧先民对自然的崇拜是以苍天为最高神灵的,认为马是苍天派来的使者,肩负着人类与苍天之间沟通心灵的使命,是通天之神灵。游牧民族普遍信奉的萨满教中提到的99个天神,马神是其中之一。因而在各种大型祭祀活动中马都是不可缺少的重要神祇。关于马的民俗也随之逐渐丰富起来。不仅有打马鬃、烙马印、赛马等,考古学者发现早在匈奴时期就有马殉葬的丧仪。人们认为同马一起下葬,马能够将其带入天堂,继续接受马的保护和恩惠。可见,尚马之风历史悠久,不仅是马民俗中的精粹,更是整个草原民族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现象之一。例如:马嚼子最初是骨质或木质,到青铜和铁器时代,便出现了坚固的铜或铁嚼子,意味着游牧先民马背生涯的开始,加速了草原民族踏入文明社会的步履,具有划时代意义;马镫先为绳索或木质,被青铜或铁取代之后传入中原和欧洲,不论对牧民自身还是对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飞跃性的进步,有了马镫骑士才可以解放双手,依靠腿的力量控制坐骑。如今,我们研究马文化并非是要继承原始的马崇拜,而是通过研究人与马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形成的马文化,揭示草原文化的现象,继承和发扬优秀的文化遗产。今天的马已从古老的图腾崇拜变为一种文化的符号驻留在许多牧民心中。
独特的语言 无声的战友
蒙古人养马和世界上许多民族不同,他们不建马厩,而是让马在草原上自由奔跑,并让它们按照自然习性组织家庭,四处迁徙。
马的家庭由儿马子即种公马带着母马和两岁以下的小马组成。儿马子是一家之主,它要管理整个马家族,牧马人数马的时候,每个家族的儿马子只要都在,马就一个也丢不了。
在与马长期共同的生活中,牧民已经能够通过马的肢体语言了解马的各种情绪并作出相应的安抚。比如,鼻孔张开表示兴奋或恐慌,打响鼻则表示不耐烦、不安或不满⋯⋯
蒙古马的亲情观念很浓重。它多年乃至死亡都能够确认出父马、母马、兄弟姊妹并保持亲密的家族关系。若马离开群马多日后回到家族中,家庭成员会以互咬鬃毛表示亲热。马是聪明、重感情的动物,这种感情不仅维系着马的家庭,也深深影响着牧马人,牧马人同样深爱着马并得到马的回报。如果牧马人睡着了,马群动了,牧马人的坐骑就会拉醒主人。主人只要顺着坐骑的感觉走,便能找到马群。若主人外出迷路,马也会凭借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将主人带回家中。
关于马,草原上流传着许多动人的故事。相传,在与军阀和王爷军队的一次激战中,蒙古族英雄嘎达梅林被冷弹击中不幸落马,就在他即将被敌军追上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坐骑用力咬住他的衣角将其拖到河畔密林中躲过了追兵,嘎达梅林死里逃生。广为流传的叙事诗《成吉思汗的两匹骏马》在草原上家喻户晓,诗歌以两匹骏马的人格化反映出人与马的深厚情缘以及马对人的忠诚笃实。
牧民对马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关心和爱护,他们是要给马养老送终的,牧民会为一匹多次拿冠军的老马专门举行一场小型那达慕,并给它以神圣的待遇——“放生”,让它从此自由。马死了以后,牧民还要把马的头系上哈达放在高处。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马都有这样的荣耀,主要是有功劳的马、骑了很久跟人有感情的马,或者生了很多小马的母马以及用了很久的种公马。草原人从不食马肉。马死后都会将其埋葬以酬报马对主人的终生奉献。
高贵的生灵 一往无前的精神
马的性情刚烈而温顺,从不主动对人发起攻击,但这并不代表马没有个性。相反其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竞争意识,一种累死也不认输的性格,许多战马在战场上并不是死于枪林弹雨,而是由于激烈奔跑力竭而死。可以说,马拥有宁静的内心和坚韧不拔、勇往直前、勇于献身的精神,是最具潇洒高贵气质的生灵。
马的高贵还体现在它们的伦理观念中。马的听觉非常发达,这是对视觉不良的一种补偿,马的嗅觉神经异常敏锐,既能辨别空气中的水汽找到几里外的水源,又能根据嗅觉信息识别主人、性别及自己的生母及儿女。蒙古马从不与生身母马或自己的女儿交配,因而被称为“义畜”。关于这一点,满都麦先生曾经在《归来吧,我心中至尊无上的蒙古马》一文中讲了一个非常感人的真实故事:“文化大革命”期间,有人不信马有高贵的秉性和伦理素养,专门做试验将一对蒙古马父女一起交给配种人员,结果公马嗅出女儿,虽被牵到女儿身边却全然不动声色。“造反派”为了证明自己是捍卫真理的革命者,蒙上公马的眼睛、将其鼻孔涂上清凉油并给它注射了兴奋剂,公马完全丧失了通过嗅觉辨别亲人的本能和清醒的理智⋯⋯当造反派通过实践验证了“真理”离开后,公马恢复了常态,经过一番辨别,发现自己亵渎了马家族世代遵循的伦理信条,羞愧难当,浑身颤抖,仰天狂嘶悲鸣,最后,冲向库房石壁,猛撞上去,死得悲壮而惨烈。
甘于奉献、忠于职守是马的又一精神体现。无论条件多艰苦、旅途多遥远、负担多沉重,马始终无怨无悔与主人共同承担。生活劳作、旅途奔波、战场厮杀、赛场竞技,马都会全力以赴。草原上广为流传着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19世纪蒙古族作家尹湛纳希在一次返乡途中不慎落马昏迷,他的乘马高昂前蹄抖振鬃尾与前来捕食的两匹恶狼展开了殊死搏斗,尽管狡猾的狼轮番进攻,乘马依然寸步不离主人,挡住了狼的攻击,直到主人的家人赶来营救。蒙古族著名史诗《江格尔》中也记载了英雄洪古尔的战马用马尾击翻毒酒挽救主人生命的故事。像这种反映人马情缘的感人故事,草原上还有很多⋯⋯
人是需要一点精神的。上至国家民族下至个人发展都需要有强大的精神动力作为支撑。经过历史的沉淀,蒙古马精神已经融入了草原人民的血脉,同时需要在与时俱进中加入新的时代内涵,扩大和提升蒙古马精神的知名度、影响力、感召力。蒙古马精神是根植于马背民族心灵深处并激励其奋发向上的原始力量,这种力量曾经创造过辉煌的历史,也将继续推动民族的未来,使草原民族放射出新的光彩!
(《群言·内蒙古专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