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科技新闻 >

疫情下的贺岁档——行业自省升级的时机

时间:2020-03-24 15:31来源:网络整理 浏览:
时间:2020年1月31日 受访者:富海芳(浙江星光院线总经理) 王义之(凡影科技创始合伙人) 采访/整理:郑中砥(《中国电影报》记者)

时间:2020年1月31日

受访者:富海芳(浙江星光院线总经理)

王义之(凡影科技创始合伙人)

采访/整理:郑中砥(《中国电影报》记者)

责任编辑:林锦爔

版权:《当代电影》杂志社

来源:《当代电影》2020年第3期

一 (一)贺岁档开局不温不火

郑中砥(以下简称郑):每年贺岁档基本都由一两部大片在11月中下旬开启这个档期,有业内人士认为2019—2020年贺岁档从2019年11月22日的《冰雪奇缘2》开始,也有人把11月29日的《两只老虎》视为贺岁档开端,您觉得2019—2020年贺岁档是从哪部影片开始拉开帷幕的,为什么?

富海芳(以下简称富):每年贺岁档都会提前一个月左右预热,按照业内习惯,暑期档多有进口片;贺岁档则重在国产电影,一般由一两部大体量的国产电影来开启。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冰雪奇缘2》市场表现不错,但总体来说,2019—2020年贺岁档应该算是《两只老虎》打了头阵。此次贺岁档几部开局影片的表现都有些不温不火,一直到《误杀》和《叶问4》上映,电影市场才开始真的有点“贺岁”的热闹氛围。

郑:贺岁档开局“不温不火”是受什么因素影响?

富:主要是受大环境影响,影视公司产出的高品质电影作品总量下降,仅有的几部可能有较高市场期待的影片,都押宝在更靠后的春节档期,谁也不愿把档期提前。

其次,从贺岁档开局到春节档之间,本身就是一个市场的低谷期,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这个阶段本身就不太容易产出高票房,恰如每件事情都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尾一样,在整个市场的高潮(春节档)到来之前,市场总体是比较平静的。

当然,还有影片本身的原因。比如《两只老虎》算是一手好牌被打烂了,前期有发行人员给我推荐这部影片。从片名上看,我完全没法判断这部影片的内容或者类型;但是它阵容非常强大,葛优、赵薇、乔杉、范伟、闫妮,完全是贺岁档喜剧片的顶级阵容。我们开始对这部电影还抱着很大期待,但是最终影片口碑一出,褒贬不一,一下子就垮了;再加上影片的宣发真的太常规了,没有新意,没有看到宣发与阵容匹配的“大动作”。一系列连锁反应下来,到上映第二天就出现颓势,改变不了局面。我们经常感慨,中国电影缺乏营销大师,缺乏对行业认识非常全面、能够把各个环节融会贯通的营销人才。这不仅仅是某一部影片的问题,而且是整个行业各个环节都存在的现实掣肘。

我认为市场上的电影分四类,一类是自己拍给自己看的;一类是拍给过去的观众看的,还停留在原来的拍摄手法、老技巧、老套路上面;一类是拍给现在的观众看的;最后一类是拍给未来的观众看的。

《两只老虎》失败的原因可能就是它拍给自己看或者拍给过去的观众看,现在的观众不认可、不买账。

《南方车站的聚会》《只有芸知道》整体偏文艺,在文艺片中,这两部的市场成绩已经算不错了。文艺片在商业电影占据主流的市场上没有太大优势,从片名上就会过滤掉一部分观众,感性的人会觉得很感动,想要去看;而有的人对这种影片就比较麻木。如果只从文艺片的视角评判,这两部影片的表现还算不错,尤其是它们的宣发和地推都做得挺好。但是从整个贺岁档的档期来看,还是需要强有力的商业片才能撑得住市场,文艺类影片在这个档期内很难成为主流。

郑:《误杀》这样的黑马影片在贺岁档有这样的市场表现,与此前业内的预期一致吗?

富:《误杀》在上映前,大家就对影片品质有信心,一致预判这部影片不会亏钱,体量可能6—8亿元,当时在院线会上,很多院线都跟投了这个项目。放在整个2019年度,《误杀》也是非常优质的项目。我们当时也打算投资,但最后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参与进去。

大家都知道这部影片票房会好,但是没想到票房与预期相比会翻倍、竟然会过12亿元。当然,除了影片本身品质过硬外,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它上映的档期内没有更强力的对手,整个市场档期全部拿出来给《误杀》和《叶问4》了,这也确实出乎意料,所以有时候我们开玩笑说“一部片子有一部片子的命”。

郑:此次贺岁档另外一个特点是经典影片的修复重映,《海上钢琴师》《触不可及》《美丽人生》,三部经典影片引发了不错的口碑和市场反馈。您认为未来经典影片重映会在电影市场上扮演什么角色?

富:经典影片重映会成为一种风潮。此次贺岁档重映的这三部影片本身非常经典,在口碑上不存在任何问题。所谓的经典就是若干年之后拿出来,还是依旧会让你感动。经典影片触动人的首先是情怀,那些当年我们在电视机、录像带上看过的经典电影,与我们在电影院看,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坐在电影院的沙发上,看到大银幕的感觉,才是电影该有的一种仪式。去影院看经典重映可能出自对大师作品的尊敬,也出于情怀和电影本身需要的仪式感。

另一方面,很多年轻观众在慢慢成长,他们可能小时候听父辈讲过这些电影的故事,但是他们没有看过这些经典电影。那么,多年后当这些影片重映,这些长大了的年轻观众,可能也会想去看一看当年让他们父辈泪流满面的电影到底是什么样子。

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前电影修复技术在不断发展,修复出的4K影片基本上品质非常一流,还原了影片原本的光彩与魅力。所谓的经典,就是它的故事永远让后人感动,永远能够触动观众心底最柔软的神经。所以我一直认为,这类影片不管是50年、100年后再重映,也仍然会有很多观众。

(二)春节提档到大年三十要早做规划

郑:春节档除了疫情不可控之外,此前还出现了《囧妈》提档到大年三十,这个操作也引发了一线影院从业者的反对。您对这个提档行为怎么看?

富:春节档这么大的档期,院线的准备工作很早就开始了。提前两周就开始排片、预售,一项项工作非常繁琐复杂,任何一部影片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囧妈》临时提档,我们措不及防。它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夺冠》《熊出没·狂野大陆》也紧跟着宣布提档,整个市场全要重新变动。我们所有的排片和预售、包括已经定好的人员安排等全部都要重新调整,给院线带来很大的工作量。

按照以往的习惯,大年三十许多影院一般都是下午就放假了,所以今年这么临时一改,人员也要重新安排,我们就一下子特别被动。

不是说院线反对片方调档,而是说不要太随意、太临时,要提前通知,留出我们终端的准备时间。这几年国家法定假日从大年三十开始,如果片方想要抢这一天的票房和排片,那一开始就定档大年三十。

郑:片方不是说提前与各家院线做过沟通吗?

富:包括我们“浙江星光”在内的全国多家院线,没有收到任何的提前沟通,基本都是一纸通知下来,没有跟院线提前开会、商量。

郑:春节档影片大年三十上映会不会形成风潮?如果未来形成春节档行业惯例,影片都在大年三十上映,对电影院线、观众、片方来说,都各有什么影响?

富:未来很有可能春节档从大年三十开始。以前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忙着赶路、赶集,但近两年随着消费形式的变化,大家开始在饭店预订年夜饭,那么大年三十这一天就空下来了。从去年的电影市场来看,大年三十产出了几千万元票房,说明还是有观众、有市场的。未来如果所有春节档影片都习惯定档大年三十的话,我相信会有市场而且票房不会差。还是那句话,我们反对的不是“提档”,而是“临时”。

《两只老虎》剧照

(三)春节档影片因疫情集体撤档

郑:今年春节档在疫情影响下,七部影片集体在2020年1月23日(大年二十九)先后宣布撤档,如果没有疫情影响,今年春节档是否又会是一个“史上最强春节档”?

富:肯定会,今年的影片质量更强,数量也有七部之多,类型包括儿童片、喜剧片、动漫、合家欢等,基本上老少通吃。而且今年新开了很多影院,如果不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单凭这些新开的电影院就能增加很大一部分份额。

郑: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春节档缺失,会对2020年整体市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年度票房会下跌成为现实吗?

富:以往春节档基本上占据全年10%—15%的市场份额,如果我们简单按照这个比例来算,今年大盘下跌范围大概在10%—15%。如果疫情继续发展,这个影响可能会更大,大约在15%—20%左右。因为受到影响的并非只有一个春节档,紧随其后的情人节档期肯定也没有了。而且就算是2月底影院可以开业,但是你觉得有人敢到电影院看电影吗?根据目前疫情情况,今年电影市场可能要到下半年才能正式恢复正常。所以今年的损失不是简单按照比例能够测算出来的,更令人担心的是观众的心理。疫情过去之后,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心理恢复期,只有等心理恢复期也结束,观众才能够安心走进电影院,而这个时期什么时候到来,就很难确定了。以前我们说2019年是影视寒冬,但没想到2020年会比2019年更冷。

郑:在全部撤档的前一天,许多影院经理还在采访中表示对今年春节档充满期待,说明他们当时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除了疫情这样的不可抗力外,院线遇到临时提档、撤档的情况多吗?一般的通知流程是什么?

富:临时提档撤档太多了,每一次,院线都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官方通知永远滞后,小道消息永远正确。经常下面的影院拿着消息来找我们确认,我们只能告诉影院,“没有接到片方发行通知,继续等”,起初影院还会发发牢骚,但后来也就习惯了,逆来顺受,牢骚也不怎么发了。院线所有的消息都要以发行方的盖章文件为准,所以严格来说,微信、微博上公布的调档信息是不能算数的,我们只能等发行方最后的发行通知。一般来说,发行通知滞后于其他消息渠道。

这种情况现阶段没办法改变。基本就是几方博弈的结果。一些小片方可能好一些,一些大的片方非常强势,觉得一切发行变化都理所当然。如果各大院线不统一、不进一步团结的话,这个情况很难改变。

郑:这次春节档接到各个发行方的撤档通知后,院线包括下面的影院做了哪些工作安排?

富:我们在工作群里通知,每家影院都要确保一个不漏地通知到位。后续的问题就要影院自己解决,如果影院实在有困难,那就提出来,我们想办法帮忙解决。

后续工作中退预售占了很大比例,网上售票还好,能在平台上直接退掉,但有些是线下购票、人工售票、会员充值购票等,这些途径的退票工作量很大。我们规定下面的影院,随时随刻全额退票,要做好服务,非常时期,安定团结最重要。

郑:影院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影片宣传,春节档影片的宣发体量动辄上亿元,其中有一半用于发行,为了争取影院排片,各大片方给到院线或影院的合作费、喷绘费,包括返点等诸多方式,一般都会覆盖影院宣传成本。撤档后影院与片方之间提前交付的发行费用等如何处置?

富:片方给的发行费由院线直接对接发行公司,双方商议确认,有的是宣发物料由发行方负责,有的则是发行方直接给一笔钱,由院线来集中做宣传物料分发到下面的各家影院。近几年随着电商发展,更多宣发费从平台走,不仅是猫眼、淘票票这样的购票平台,还包括各大院线自身的会员平台、购票APP。依托这些平台做一些宣传、抢票、电影观影团等活动,其中发行方投入到抢票中的费用算是最大一部分。

此外,行业内确实存在一些不良现象,比如一些院线、影管公司,与发行方谈条件,一条院线LED海报要多少钱,排片多一个点要10万元、20万元……很多片方的一大部分发行费也用在打点院线、影管上。这部分花出去的发行费,一部分归入票房,另一部分可能就落入个人手中。

所以一边唾弃别人背信弃义的同时,我们院线也要检讨,其实行业里面这种漫天要价的陋习不是没有过。有的片方被逼到花50万元买一个点的排片,这些钱花出去一点意义都没有,影院要生存,需要合理的发行费用,但是一旦过度,物极必反。

院线与片方之间的发行费目前没有进一步讨论,毕竟春节刚刚结束,疫情还没有结束,影院也仍在停业、剧组也都在停工,大概等到疫情拐点之后,会开始处理这部分费用。除了院线已经花费在影片宣发物料制作上的部分,其他部分可能要退回或是做好清算,留待之后上映,这些都要等待确认。

(四)《囧妈》流媒体首播引发行业担忧

郑:《囧妈》大年初一在流媒体如期上映,对于这个结果,您的态度是怎样的?

富:一个行业想要发展,必须用长远的眼光来衡量短期的行为。一个春节档的集体消灭所带来的行业的阵痛,需要数倍的时间来修复。尤其是对于我们现在处在艰难时刻的影视公司、院线和影院来说,面对整个行业的劫难,实际上根本无力承受这种颠覆性的变革的冒险。也就是说《囧妈》这时候的行为无异于给所有终端雪上加霜。在大家都咬牙坚持的时候,你突然之间告诉我们,“兄弟你再坚持,我先撤了”。

这种行为或许从商业角度来说没有问题,从法律角度来说也没有问题,但是从全行业角度来说,一定是破坏行业规矩、折损同行。而且原来的合约上面所有的东西都有,违约的不是我们。

更过分的是,片方不仅从头条系那里拿到6.4亿元,赚得盆满钵满,而且还舆论造势,收割好名声,反倒把我们院线、影院推到了对立面。我们发声反对,反而还受到普通观众的指责。这一波操作让《囧妈》在普通观众心中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但是普通观众不会了解这个行业的规则。

在《囧妈》之后,《肥龙过江》也紧跟着上线流媒体,如果春节档剩下的影片都走这个路线,那全国六万多块银幕怎么办?这个行业的天平一旦倾斜,疫情冲击之下,何时才能快速回温?

郑:对于《囧妈》宣布流媒体平台首播,当天晚上,院线发起了联名抵制信,各大院线迅速达成一致的过程,能给我们详细描述一下过程吗?

富:当时我们也是在媒体上看到这个消息,此前我们没接到任何通知,直到现在片方也没跟我们打过招呼。一得知消息,我们全国的院线、影管群就开始讨论,反对声浪很大,当然也有一些院线觉得无所谓。很快,我们一些院线、影管公司迅速组了一个“反攻群”,就是要发起反攻。大家很快在群里发表看法、达成一致,马上起草了这样一份倡议,代表浙江省电影院线工作者发声。写完之后,有人把这个倡议发到网上去了,当时有些院线还不知道这件事,看了我们倡议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最后就变成了全国的院线都在联名发声。

从行业内部来讲,我们是没有问题的,可能有人会说我们是“保守派”,但是我们深知传统电影院线走到今天的不易,全国一万多家影院,这是我们将一直为之奋斗的行业,不管历史的车轮驶向何方,我们此刻需要捍卫这个行业。

郑:联名信中提到的“窗口期”概念,其实针对的是那些已经在院线上映的影片,对于《囧妈》这样还未在院线上映的影片,“窗口期”其实并不具有约束力。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呢?

富:这也是我们整个行业存在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有与时俱进的规范。从外面看,行业盛世繁华,但是行业内的局面一直在不断变化,比如像猫眼、淘票票这样的第三方售票平台已经占到了票房份额的绝对比例(优势)。新的事物已经出现了,但是我们的规则还没有根据这些变化而适时调整。

行业内的主管部分、协会、从业者都需要坐下来共同探讨,需要行业智囊团来寻求解决问题的优化途径,把这些新的规则制定下来,形成我们新的行业规范,但是目前还没有人来主导这件事情。这就导致当前的局面非常混乱,大家各自为战,难以形成行业向心力。

郑:其实影院抵制《囧妈》流媒体上映背后,影院应该更多感受到了未来的生存焦虑吧。一方面是影院租金、人员成本不断上涨,另一方面是全国影院数量不断攀升,竞争加剧、单体影院产出下降。面对这种局面,院线、影院为什么一直没有考虑打造品牌效应,提供个性化服务、提升观众体验?

富:市场上影院同质化严重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影院的入门门槛太低、钱太好赚了。当前不少影院老板都是装修公司老板,最初负责建造电影院的,后来觉得这个行业还不错,就自己开电影院,自己完全不懂电影,于是找个影管公司来管理,电影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起来了。

《夺冠》剧照

第二个原因是人才培养的速度跟不上行业发展的速度,这是最大的一个问题。这个行业太浮躁了、钱太好赚了,不少人只要有点小权就得意忘形,拼命捞钱。那些真的想做点事情的,反而只能靠边站的。因为要做事情就得花钱,而且花的钱短期内不一定有直接效益。比如提升观影体验、打造个性化服务,这些都是需要有长期投入的工作。

第三点,行业雷同化,抄袭过于严重,心态就想着早点开业,快点赚钱。电影院装修要么高大上,要么短平快,软硬件都缺乏个性化、差异化,功能过于单一,缺乏国外经典电影院的艺术味道,只是简单作为一个观影场所。

其实现在已经有不少影院在改变,因为如果不做就只能倒闭,钱越来越难赚,电影院就不得不自我升级、寻求发展。国内电影行业发展太快,很多地方的配套都有些跟不上,适当缓慢一些,有些要素才能跟得上。改变一定会有阵痛期,一切都需要时间。

郑:疫情当前,剧组停工、影院关门,一批影院在巨大压力下倒闭,院线面对这种局面要如何帮助影院共渡难关?

富:我们院线已经开班子会讨论这个问题,对电影院减负、协调帮助影院减租。管理费方面我们会拿出一部分返给影院,表明同舟共济的态度,大家共同出谋划策。同时我们有一批影院确实非常艰难,我们每月都会帮助这些困难户垫付片租。

当然,我们只是行业从业者,站位决定了我们看不了太远,我们只能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在更宏观的角度,我们还需要依靠政府、主管部门,希望能够在这样的局面下获得一些税收减负政策,能够全行业团结起来共渡难关。

二 (一)档期越重要决策成本越高

郑:春节档除了疫情这样的不可抗力之外,此前还出现了《囧妈》提档到大年三十的情况。您对这个提档行为怎么看?

王义之(以下简称王):疫情爆发之前,从凡影每周的线上监测数据来看,《囧妈》的热度相对略偏低,处于第二梯队。个人觉得提档应该是为了获得更多排片或者释放口碑。从过去几年的数据来看,大年三十影院的上座率和票房都在上升,尤其是在一些一线城市和局部区域表现明显。而且随着春节假期的调整,大年三十纳入法定休假日,不少观众在这一天还是有观影需求的,所以这一天对春节档期内的影片来说确实有市场开发的空间。

此外,当时《夺冠》点映后,口碑一致正向,这也应该是促使《囧妈》临时做出反应的原因。

郑:您觉得春节档影片大年三十上映会不会形成风潮?如果未来形成春节档行业惯例,您认为会对整个电影行业带来什么影响?

王:强口碑的片子,诸如去年的《流浪地球》、前年的《红海行动》,这种在某个类型中确实做出突破的影片,在春节档提前到大年三十上映没有问题。它能促进映前正向口碑的发酵。在春节档宣传竞争白热化的阶段,如果强口碑电影只靠映后口碑传播,效果肯定会打折扣。因为映后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一旦同档期影片品质势均力敌,映后口碑就会被冲散。但口碑不太明确的以及续集类的片子,我都认为不太适宜提前上映。因为观众很容易对续集电影产生明确的观影期待,一旦影片与观众的期待产生偏差,那它的口碑就会存在褒贬不一的情况。在春节档,这种两极分化的危险性会被放大,因为提前上映之后,只有一到两部被大家集中关注,正向或者负向意见都会更快速地传播。

其实春节档和其他档期从竞争关系上是相似的,只是因为这个档期的体量太大,所以各片方都比较谨慎,不论是提前点映还是推迟上映,决策成本都会更高。

从根本上来看,提前上映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抢排片,一个就是为了释放正向口碑。

郑:除了提档,今年春节档另一个比较受关注的现象是《唐人街探案3》的剧影联动。在影片上映之前,《唐人街探案》网剧先一步推出,增强IP活力的同时为即将上映的电影预热。剧影联动未来会不会成为电影人都乐于尝试的一种创作、宣传方式?

王:动漫的剧影联动可能比较常见,因此这个模式并不新鲜。国内创作者想要联动剧影、借助传播热度的思路是对的。

一个IP的电影、剧,甚至包括游戏等,以多种内容形式存在,肯定会大大延长一个IP的生命周期,获得更大收益。挑战在于创作者如何把握不同形式的创作特点,做好同一个IP不同内容形式之间的差异化,能不能围绕这个IP或者类型集中一批优秀的创作者。

我认为展现在“唐探”的剧影联动上,还反映了一个更重要的趋势,就是国内创作者逐渐注重在某一个类型上深耕,以及打造符合这个类型需求的人才培养机制。

比如开心麻花、俞白眉、束焕这样一批喜剧电影创作者,他们会有意识圈着一批喜剧人才;比如陈思诚的“唐探宇宙”,一批悬疑推理的创作者共同打造它的网剧系列,包括未来可能会接手系列电影的导演和制作;再比如郭帆,从《流浪地球》之后,他周围聚集了一批做科幻电影、高工业电影的人才,科幻领域基本会是这批人未来十年深耕的领域。

放眼全球,大部分创作者都是这样做的——深挖某个类型领域。而对于我们来说,与国际平均水准相比,每个类型领域内都有很长的路要走。同时,随着观众的审美不断提升,对电影人的要求也不断提高,创作者们越来越明白,在当前的中国电影时代,电影人只能够做好一件事、专注一个类型,在这个类型中做出突破和探索。

(二)疫情之下,年度大盘下跌成定局

郑:在春节档七部影片集体宣布撤档前一天,许多影院也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发行通知同步甚至晚于微博宣布的现象在行业内并不鲜见,您认为更加标准可控的规范流程应该是怎样的?

王:这次集体撤档是非强制性、非常临时的突发事件。大年二十九(1月23日)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突然变紧迫。在这种形势下,《熊出没·狂野大陆》宣布撤档,紧接着春节档各大片方也都正式发布撤档消息。这是非常突发的情况,片方的决定也非常临时,没有办法提前对各大院线做出通知,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行业标准,在当前的电影行业中,缺乏统一行业标准是一种常态。我们是一个定制型行业,也是项目制行业。所有的管理机制都围绕项目展开,离开这个项目之后可能就不适用,因此某种创新很难迅速普及。

在其他行业,管理部门基本不管具体操作,它的职责就是制定政策。具体的操作往往由行业内大型的央企、民企、外企等互相形成制衡、逐渐达成共识和规则。但是电影行业比较特殊,电影产业里的自主性、规范性与管理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

应该说全国没有一个行业的从业人员与行政人员之间的配比像电影行业这么高。但我们的管理人员还是远远不够,因为需要管理的大小事务实在太多了。

观察国外成熟的电影生产大国,比如美国、韩国、日本,他们各类电影协会的作用非常强大,能够承担起一大部分行业自律、建立规范的职能。但在国内,到底什么该由协会来统筹,还欠缺一些清晰的边界。基于目前状况,可能很难在短期内实现各种细则的完善。

郑:今年春节档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七部影片集体在大年二十九先后宣布撤档,如果没有疫情影响,今年春节档是否又会是一个“史上最强春节档”?

王:应该会的,今年的影片质量确实要比前几年更好,而且这些影片的类型、受众属性等各方面都搭配得比较均衡。

过去几年电影市场上一直存在一个现象——女性受众往往不被照顾。在春节档结束之后,就会有一部偏向女性观众的电影成为“爆款”,比如《疯狂动物城》《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等,基本上都是在春节档之后成为市场黑马。

这当然与影片本身品质有关,但更与电影的类型、观众属性有关系。这种现象折射出一个问题,每经历过一个春节档,女性观众被压抑的观影诉求都需要寻找爆发点。

今年的春节档就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男性创作者为主,但是开始有倾向性地照顾女性观众的诉求。《囧妈》《夺冠》,包括其他影片其实都在考虑女性观众在整个档期中的需求是什么,并且对影片创作做了很多调整。

《囧妈》剧照

郑:那您认为创作者对女性观众的转向,是偶然出现的还是说未来会成为一种方向?

王:是大家渐渐对市场的理解更成熟了。随着春节档竞争越来越激烈,各家公司在开始做春节档项目的时候,就更会考虑它的全民性。

前几年创作者其实并不是做一个真正要放在春节档放映的项目,而是尽可能做一个大投资、大导演、大明星的项目,“因为这个电影比较贵,所以应该放在春节档”或者是“因为想要取得好票房,所以放在春节档”。这是前几年春节档电影的思维逻辑,可以说是成本驱动的选择。

只有一部分有贺岁档传统观念的香港导演对合家欢电影有类型理解。此前每年春节档上映的香港电影,比如《澳门风云》《天将雄狮》等,虽然影片评价不一,但它们会有一个明确的港产合家欢的类型思路。

让国内从业者真正认识到合家欢威力的应该是从《捉妖记》开始。从这部电影我们才有了一个基本的合家欢电影的概念,但是落实到创作本身,这种意识贯彻下去是需要时间的。

但这种局面在今年的春节档有了明显的转变,好几部电影都非常明确地冲着尽可能扩大观众群的目标而去,考虑到女性观众、年长观众,包括孩子本身的诉求,考虑到电影是否适合每一个人观看。今年春节档影片形成的观影人群覆盖是该档期的历年之最。

郑:这次疫情会对2020年电影大盘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年度票房下跌大概会到什么程度?

王:这是一个完全超出大家经验范围的事情,但我们依然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基本判断。

第一,所有影片上映一定是到疫情完全消散,估计会在五六月份左右。而疫情过去,大家还要消除心理上的一些恐惧,所以想要寻求一个比较稳定的档期,肯定是往下半年去考虑。

第二,从观众角度来说,每年值得看的电影可能也就一百部左右。再从前几年的市场情况来看,每年大约会有六七十部票房过亿元的影片,平均到上半年的话也就是二三十部。这二三十部有一定卖相的电影如果放到下半年上映,票房应该会有一定规模,但肯定很难达到最大化的产出。

因此,从这两点来看,整个2020年大盘缩水20%以上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春节档所形成的观影习惯比较牢固,一般来说我们2月市场应该产出100亿元以上,即使下半年再往回补,也不可能让平日的周末补回春节档的状态。

但我对单片市场表现仍然比较有信心,优质的影片受影响的可能性比较小,主要影响的会是大量品质中下的影片。下半年不会再有足够的档期空间留给这些影片,以往市场上可能某些影片品质一般,但由于档期内没有同类竞品,偏好这种类型的人群也会选择走入影院。但今年下半年,档期会非常紧凑,想要借助档期空间,还有类型差异获得票房的影片可能会大大受到影响。

总体来说,当前大多数观众的影院消费习惯基本形成,而这种习惯一旦形成,在一个大的周期内是相对稳定的。所以当疫情警报全面解除后,大家的心理因素也解决了,观众还是会回到电影院。

(三)春节档影片流媒体首播,院线危机四伏

郑:这一次春节档,《囧妈》宣布在头条系各大短视频平台免费首播,引发了行业内外的广泛讨论。其实欢喜传媒与今日头条之间已经有过多次合作接洽,此次联姻也并不奇怪。从稳定资本市场的角度来看,对各方都有好处,包括普通观众也能从这件事中享受到利益。但是对于传统院线方来说,片方此举无疑是把分出去的蛋糕又要了回去,最终多家院线联名抵制该片在流媒体平台首播。其实国外也一直在上演流媒体与传统院线之争,他们是怎样度过这个阶段的?

王:流媒体与影院的竞争在国外已经经历过一轮,现在以Netflix为主的流媒体与影院之间的竞争其实是第二轮。大批华尔街资本无法直接进入好莱坞,所以才会转而进入Netflix,其实背后都是资本与资本之间的较量。

我们与国外不同,我们仍处在第一个阶段,我认为我们这一轮竞争一定会以某几个大公司同时控制线上和线下作为结束。最终可能的结果是线上娱乐和线下影院一盘棋。

好莱坞在20世纪90年代完成了这件事情。当年时代华纳与美国在线以1900亿美元的并购金额创造了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企业并购纪录,这个纪录到现在也无人打破。我们也会经历这个阶段,最终指向的结果一定是线上与线下的一体化融合。

任何内容产品,实际上它的盈利方式都是来自信息不透明。正因为信息不透明,消费者又有强烈的意愿,因此才会愿意付费。

既然消费者是通过购买信息的透明而获得满足感,那么这个信息透明的形式,便需要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定价,最终形成一套完整的组合来实现内容的价值最大化。这个组合形式应该由市场来决定,如果信息免费能够实现内容的市场价值最大化,那它就应该免费,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

只有当影院与线上流媒体背后是同一家公司的情况下,双方的权益才能被兼顾。这个阶段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所以短期内,所有线下影院最该面对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强化观众在影院中的消费体验,增强和流媒体抗衡的能力,否则可能会等不到线上线下完全融合的时代。

郑:其实此次院线对《囧妈》流媒体首映的态度背后,更多是一种担忧,担忧更多影片会选择放弃线下、转投线上平台。而在《囧妈》之后,《肥龙过江》也宣布流媒体首映。您认为影院的这种担忧在短期内会变成现实吗?

王:最终一定会变成现实。

首先,其实网络电影从一开始就直接都放弃了线下影院,现在这类网络电影由千万元以上的投资很正常,他们的线上收益也不低。一些三五千万元成本的电影也开始选择在网络平台上播出,以后会越来越多。

有一些创作者也都直接奔着网络去了,在网络端能够快速产生回收,不用涉及线下宣发这样复杂且附加成本更高的操作,对于一部分创作者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郑:一方面是疫情冲击,另一方面是线上流媒体的攻势日盛,对传统影院终端行业来说,在强化观影体验、提升影院的线下竞争力方面,国外有没有哪些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王:影院首先要和发行放映协会等行业组织机构,共同在政策层面上争取放映时间的不确定性。这是既不影响任何一方利益,又能快速提高用户黏性的方式。

在美国、东南亚等全球很多国家和地区,电影的放映时间并不是完全按照票面时间来放映,票面时间是开始播放预告贴片的时间,正片放映的时间是相对不确定的。观众按照票面时间进场后差不多要看10—15分钟的预告片,这个时间段就是影院自主的权利范围。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争取更长的影院停留时间,同时向观众集中输出新的电影预告信息。对影院来说,争取观众在影院停留时间非常重要。如果观众都只是踩点进影院、踩点出影院,那影院就变成了只是提供放映场所的机构,而不是提供消费的场地。

其实在20世纪90年代,我们的放映时间也是不确定的。但是由于一些观众提出反对意见后,最终票面时间等于放映时间,这就相当于影院没有了自主权。可能这个现状的改变并不容易,对消费者来说也有小小的不方便,但电影终端应该共同争取这项权利,这将为影院和片方带来共同的长远利好。

如果最终我们能在这件事情上与国际惯例靠近,将会产生以下几点好处:一、观众在影院观看预告片获得的感受,最接近电影在影院放映时的真实感受,比在网上看预告片体验会更好。二、拉长了观众在影院的停留时间,影院能够在这段时间内通过个性化的服务提升观众体验、增强消费者黏度、树立影院品牌。

郑:国内影院同质化非常严重,几乎很少看到有个性化服务的影院。是因为增强用户体验、树立品牌效应真的很难做到,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使得影院鲜少迈出这一步呢?

王:增强用户体验、树立品牌效应本身并不难。

比如观众看完电影后会在猫眼、淘票票等购票平台或是豆瓣等电影网站分享观后感,但这件事情完全可以由影院组织观众进行映后交流。影院要做的可能是提供场地、组织人员,没有其他更多成本。再比如IMAX会为自己做品牌广告,但是国内几乎没有一家影院会主动为自己的服务做广告,哪怕这个广告只是派发一些宣传单。

这些操作不难,但影院不去做或者极少去做的原因有这么几个:

1.用户体验和品牌效应短期内不易直接转化为收益,有的影院做了几次后就不再长期坚持,没有长期运营思维,专业能力有所欠缺。

2.这几年的线上售票平台发展,导致影院习惯了通过购票平台导流,惰性使然,但反观其他零售行业,都在努力增强线下的体验感,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

3.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影院缺乏危机感,认为并没有到生死攸关的存亡时刻,不去做这些额外工作也仍然能够维持盈利,所以自然没有提升服务、增强品质的内驱力。

郑:这次的疫情造成全部影院歇业、剧组全面停工,您认为电影人、电影行业要如何应对疫情带来的行业冲击?

王:在疫情的冲击下,确实会有不少影院倒闭,不少项目难以为继。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改变不了外因,那就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一些正处于前期准备的项目,可以更加从容地打磨剧本。对于任何一个项目来说,剧本永远可以打磨得更好、准备工作也永远可以做得更全面。

面对疫情,国家也应该出台一些相对应的刺激政策,对于电影这样比较轻型的文化产业来说,这些刺激政策产生的正向效应会更快,电影行业的恢复可能也会更快。

疫情还未结束,还不知道这个冬天会有多久,因此,虽然我们都知道春天肯定会来,但首先要做到的是,在冬天里活下去。

责任编辑: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