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的美国政界，从纽约州长安德鲁-库莫，到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纷纷在对公众的讲话中把对抗新冠疫情比作一场战争。美国政治新闻杂志Politico认为，当忧心忡忡的美国人在苦苦搜索这场关于全球大流行病答案时，下意识地采用战争作隐喻不足为奇，因为军队是美国人最信任的机构，对抗疫措施“军事化”的愿望来自于对美国军方能力的信任，以及一种用简单方案解决复杂挑战的心愿和渴望。

然而，正如美国军方发现他们无法在拖延了近20年的阿富汗战争中取胜，Politico杂志专栏作家杰森·登普西（Jason Dempsey）说，眼下对于美国人而言，也没有什么简单快捷的解决方案能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挑战。事实上，正是在阿富汗的战略失败，为美国处理眼下这一流行病提供了最宝贵的经验教训。承认这些教训并根据这些教训采取行动，将是最大限度地减少这一流行病造成的损害，使美国更快走上恢复的道路所必需的。

疫情中，阿富汗的美军

只有当美国还能激发全国人民对威胁的明确认识和战胜威胁的手段的明确理解时，战时动员这一比喻才是恰当的。用美国政治领导人的话说，这种病毒已经从一种“不构成威胁”的病毒，变成了一种“外来威胁”，一种“似乎存在的威胁”，一种“很快就会自行解决的威胁”——往往在一次通报中就会出现多种特征（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个“明确认识”。

美国政府为了对抗疫情而关停企业、学校和大部分医疗服务的干预行动，是美国有史以来最严厉、最昂贵的干预行动之一。然而，许多美国人仍然对这些干预的目的感到困惑。笔者的朋友和邻居问：这些关闭是为了保护我个人不生病吗？为了彻底根除病毒？是为医院的能力建设争取时间？由此产生的不协调令人震惊：数百万美国人被解雇，而其他人却在海滩上。

政出多头，正是美国疫情中发生的最严重问题之一

我们本可以从阿富汗吸取教训。这次军事干预被证明是美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译者注：原文如此，但美国历史上最长的一次对外军事干预发生在越南，1955-1975），然而大多数美国人，可悲的是还有许多政客，都无法为我们继续参战提供不自相矛盾的理由。事实上，在冲突的过程中，许多美国人甚至不知道我们处于战争状态。如今，在对抗新冠病毒的时候，这种不协调也很明显：美国人被告知，这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斗争，而数百万人在海滩上，他们的日常生活完全不受干扰。

“统一指挥”是军队公认的战争基本原则之一，但在阿富汗却很少能实现这一点。近20名军事指挥官在近20年里在阿富汗轮换，破坏了努力的连续性，更重要的是，破坏了问责制。这些指挥官下面的情况更糟，因为来自不同国家和军队的部队在阿富汗停留的时间更短。其结果是指挥系统不稳定，每隔几个月就会出现指挥层级被打乱的情况。这使得下属单位不仅可以选择自己的战术，还可以选择不同的成功指标，而这些指标往往与整体战略目标背道而驰。

美国在应对新冠大流行方面也看到了类似的狼狈。医院之间没有进行足够的协调，无法及时互通有无、交叉认证医生和转移病人。城市与州政府之间经常发生冲突。各州之间互相竞标来购买防护设备，导致整体价格上涨。一些州正在鼓励企业重新开业，而相邻的州则继续实行隔离策略。一些尝试是好的，应该鼓励，然而缺乏团结就无法对抗一种不承认政治边界的病毒，并在关键原则上进行协调了，这将会带来灾难。

“让美国再度安全”的车主呼吁

如果说政府在这场危机中拥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它来之不易的专业知识和专业人士的长寿，比如自1984年以来一直担任美国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的安东尼·福奇博士。美国军方领导人没有直接的阿富汗经验，在冲突中创造了新的反叛乱理论。幸运的是，在这次大流行病的情况下，我们有一些专家，他们既亲自处理过类似的疫情爆发，又花了多年时间思考和评估可能的遏制策略。现在的挑战是听取这些专家的意见，并根据他们的建议采取行动。

归根结底，无论是在阿富汗平叛反乱，还是在大流行中对抗新冠病毒，重要的是要把重点放在主要努力上，不要被辅助目标和短期指标分散注意力。在阿富汗问题上，美国把绝大部分努力的重点放在直接打击塔利班或训练阿富汗安全部队上。然而，只要阿富汗中央政府被认为不代表阿富汗人民的利益，这两种努力都注定要失败。这意味着，无论塔利班成员被杀多少人，总是有源源不断的阿富汗年轻人愿意报名参加战斗。这也意味着，当阿富汗军队被视为腐败体系的臂膀时，他们将不断地为自身的合法性而斗争。

经过近20年的努力，最近一次阿富汗总统选举的投票率极低（合格选民不到22%），即便如此，选举结果也是竞争激烈，有两名候选人同时宣布获胜。像这样的选举使美国建立有效的阿富汗安全部队的努力基本上失去了意义——有效的军队必须依附于一个有效和合法的政府。

阿富汗选举中，两位候选人同时宣布获胜

遗憾的是，现在的美国在对抗新冠疫情上复制了这种错位的努力，在经济和公共卫生之间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经济和公共卫生之间有着内在联系。你可以倾注数万亿美元用于支持企业，但如果人们不是因为生病，就是害怕生病，而选择把钱留在家里，这些企业最终会失败。健康而有活力的经济是所有美国人的共同目标，但这一目标只有通过充分控制疫情才能实现。

要确保干预措施发挥作用，最好、也最有效的方法是经常性和无处不在的病毒检测。美国有超过3.28亿人口，需要定期检测（因为一次阴性检测不能排除未来的感染），美国目前检测试剂盒的供应量根本不够。如果不增加一个数量级的产量，将无法识别和控制未来的疫情在美国爆发。

加大病毒检测的力度，是目前美国尚未做到的

要恢复正常生活，这样的检测制度是所有努力中的第一步，也是必要的一步。如果不把重点放在测试上，美国将不可避免地重复阿富汗的经验，前进的每一小步都必然伴随着挫折，而轻易宣称“拐点”则会再次反映出领导层与现实脱节的乐观情绪。

尽管从美军在阿富汗的军事失败中汲取的这些教训可能令人生畏，但从中汲取希望并非完全错误。在近20年的残酷冲突中，从来都不乏愿意冲锋陷阵，前往阿富汗服役的美国军人。今天，美国的医疗界和急救人员在与新冠病毒的斗争中毫不懈怠，再次展现出了同样的韧性。随着美国与阿富汗的军事接触接近尾声，与美方最初的希望相差甚远，美方必须认识到这一努力的不足之处。而认识到不足，对那些在那里战斗的人来说，并不是对他们的伤害。美国不仅有责任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而且未来的健康和繁荣也依赖于美国在这场大流行面前避免重蹈类似的领导失败。

作者简介：杰森·登普西（Jason Dempsey）博士，是阿富汗战场上退役的老兵，新美国安全中心的兼职高级研究员，著有《我们的军队：士兵、政治和美国军民关系》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