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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选眼花缭乱?这里有一份民主党观选指南

时间:2020-03-04 15:20来源:网络整理 浏览: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强舸]2020年又是美国四年一度的大选年,现任总统特朗普早已预定共和党候选人席位,当下的共和党初选不过是例行公事。相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强舸]

2020年又是美国四年一度的大选年,现任总统特朗普早已预定共和党候选人席位,当下的共和党初选不过是例行公事。相比之下,民主党激战正酣,并且情节跌宕起伏:起初布蒂吉格、桑德斯、拜登轮番领先,沃伦、克罗布彻等人也都有不错表现,布隆伯格虎视眈眈,颇为好看;如今布蒂吉格、克罗布彻后劲不继,宣布推选,竞争阵营进一步收缩……

不过,美国大选虽然有着电视剧般的剧情,但我们终究不能只把它当做电视剧,毕竟这会对现实世界(包括我们中国)造成巨大影响。

关注选举,不仅要关注谁赢了,更重要的是不同候选人因为什么样的政治主张吸引到了选民、不同政治势力在选举中有何得失、美国政治版图发生着怎样的变迁。因此,本文旨在构建一个框架,将不同候选人与派系、政治主张一一对应,以便让大家更好地观赏美国大选。

民主党初选辩论现场(图/CBS News)民主党初选辩论现场(图/CBS News)

一、候选人、派系及政治主张分类图

传统上,一般对民主党会采取二元的派系划分法,即温和派(建制派)和进步派。但是,这一划分方式并不符合当下事实。桑德斯的政治主张并不符合进步派一贯纲领,如果把桑德斯视为进步派,既不利于理解选举特别是随后民主党的妥协与联盟,也不利于理解当下比较热门的“社会主义”在美国的崛起。因此,我一直坚持将现在的民主党分为温和派、进步派、激进派(桑德斯)三个派别。

先上干货,这张表是本指南最核心的内容,将民主党不同候选人、政治主张与派别一一对应,一目了然。

这张表是根据我关于美国政治的新书《他改变了美国?——特朗普、“极右翼”运动与美国政治变迁》部分内容,结合2020年大选形式绘制的。这本书本该上个月就出版了,可以当作一本更系统更全面的观选指南来用,无奈碰上了新冠疫情,希望不要拖延太久才和大家见面。

民主党不同候选人、派系及政治主张民主党不同候选人、派系及政治主张

简单解释一下布蒂吉格、克罗布彻两人的类别,虽然两人本次的竞选之路已画上终止符。

在表格中,他们两人的位置横跨温和派和进步派。这并不是指两人的竞选纲领融合了两派政治主张。温和派和进步派的政治主张在很多层面上是冲突的,不可能轻易在一个候选人身上融合。如果那么好融合的话,民主党几十年来也就不会有温和派和进步派的长期对立了。

对他们两人的恰当描述是“兼具温和派主张和进步派标签”。在政治主张上,两人是温和派,其竞选纲领大致是第一栏内容,这是基本属性,他们的主要选民来自温和派选民;同时,他们各自具有崇尚身份政治的进步派标签,布蒂吉格是同性恋,克罗布彻是女性,并且常常突出自己关注“气候变化”。因此,两人也能吸引到一些进步派选民。

二、温和派与进步派

接下来,详细解释一下三个派系区别,首先看温和派与进步派。

1。 温和派

在经济议题上,继承富兰克林·罗斯福以来的民主党传统,温和派以劳工政治为主要战场,强调保护产业工人权益,主要采取两方面举措:一是支持工会,支持工人通过集体谈判向资方谋求较好的工资和福利。相应的,工会过去也一直是民主党最重要的选举支持者和资金来源;二是有限制的自由贸易和适当的关税,以保护美国制造业和蓝领利益。不过,温和派并不反自由贸易,这与特朗普和桑德斯的主张有根本性差异。

温和派也持有“提升最低工资”等诉求,但是十分温和。具体来说,其一,行动并不积极。2008年以前,“提升最低工资”并不是民主党的主要经济主张。此前,联邦最低工资是克林顿时期确立的5.25美元/小时,十几年时间都未有增长。其二,幅度要求不高。2008年后,随着奥巴马(进步派)崛起,“提升最低工资”成为民主党主要经济主张。但是,当时代表温和派的希拉里提出的最低工资标准一直低于奥巴马(2008年)和桑德斯(2016年)。

同时,温和派也主张福利改革,适当加税以扩大福利特别是医保覆盖范围。但与最低工资议题一样,温和派的诉求十分温和。例如,克林顿是美国医保改革最初的发起者,在第一个任期就打破常规任命当时的第一夫人希拉里主持改革。然而,2008年民主党初选时,以医保改革首创者自居的希拉里并未提出明确诉求,反而批评奥巴马的全民医保主张“不可持续、无法兑现”。而在今年,拜登、布隆伯格、布蒂吉格也都对全民医保持保留态度。

为什么温和派并不看重最低工资、加税、医保等议题?因为这些诉求对温和派的基本盘——蓝领意义不大。

就工资而言,美国制造业平均年薪约为5万美元,平均时薪是20美元左右,均明显高于15美元。提升最低工资主要影响的是以拉美裔和非洲裔为主要就业人群的低端服务业,数十年来美国低端服务业主流薪资水平一直紧卡联邦或所在州的最低工资标准。桑德斯就指出:“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尤其将大大提高少数族裔劳动者的生活水平。如今,半数以上非洲裔美国人以及近百分之六十的拉丁裔劳动者每小时工资不足15美元。”

就全民医保来说,美国中产阶层一直有购买商业医保传统,全民医保并非是必需品。全民医保最大收益者是缺少稳定收入来源的非正规就业群体。

在社会议题上,堕胎、控枪和同性恋是数十年来民主、共和两党交锋的主要战场。不过,虽然民主党温和派一直在控枪、同性恋和妇女拥有堕胎自主权等议题上持支持态度,但是并不寻求激进改变,而是在承认现状基础上,推动渐进改良。

2。 进步派

相比温和派,在经济议题上,进步派更注重提升最低工资、提高福利和全民医保改革等议题。相应的,更多财政支出也就需要增加税收。

此外,进步派认为资本是造成美国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因此主张打击资本特别是以华尔街为代表的金融资本,更多限制自由贸易以遏制资本通过全球流动获得凌驾于国家之上的权力。伊丽莎白·沃伦以及当初的奥巴马就是其中代表。

与进步派相比,温和派则认为资本与劳工具有很大程度的一致利益,强调两者矛盾的调和,支持劳资谈判寻求利益妥协,但并不主张国家层面对资本的限制和打击。

在社会议题上,除积极支持传统的妇女拥有自主堕胎权、控枪等议题外,支持女权主义以及少数族裔与LGBTQ等少数群体争取“平权”也是进步派的重要议题。

表面上看,温和派与进步派都在关注类似议题,但是两者观念基础是不同的。

具体来说,温和派并不真正认同堕胎自由和同性恋正当性,他们之所以支持,是因为其“自由”(liberality)观念,旨在维护个人权利,“虽然堕胎和同性恋未必是好事,但个人有权在不影响他人前提下自由选择生活方式。”

与之不同,进步派政治哲学基础是“进步”(progressive)观念,他们认为,之所以存在堕胎限制、对少数族裔和少数群体的限制和歧视,根源在于不平等的社会政治结构,是白人男性、基督教会等优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系统性压迫。

所以,同样议题对两者具有截然不同意义,温和派是在“捍卫自由”,进步派则是“反抗压迫”。

三、桑德斯与激进派

桑德斯是民主党激进派崛起的关键人物。

虽然桑德斯一直以进步派自居,并且身为众议员时曾是国会进步党团的共同创立者,但是从当下民主党党内分歧看,他已不能被视作进步派。

首先,进步派不认可桑德斯。在2016年大选中,许多民主党选民呼吁沃伦等进步派大佬背书桑德斯,然而进步派参议员全都与桑德斯划清界限(至今仍是如此),众议院中70多人的进步党团也仅有3人为其背书。一向亲近民主党(特别是进步派)的主流媒体则明确将桑德斯单列为“社会主义者”、“极左派”。

原因在于,桑德斯与进步派政治主张的分歧还要大于进步派和温和派。通俗地说,桑德斯和奥巴马的差距要大于奥巴马和希拉里的差距。因此,桑德斯及其支持者应当被视为新的一派,即激进派。

1。 经济议题:具有“社会主义”色彩的颠覆

在经济议题上,温和派和进步派都不否定美国现行体制,分歧主要在修补方向和程度上。激进派则要求重塑美国,正如桑德斯为总结2016年大选并为2020年大选预热而出版的系统阐释其政治理念的新书标题——“我们的革命”(Our Revolution)。激进派试图从以下方面“建立全新的美国”(Build A New America,桑德斯语):

其一,大幅提升最低工资与反救济。

虽然民主党各派系都主张提升最低工资,但是,从提升幅度来看,温和派和进步派的诉求都是“渐进改革”,激进派则是颠覆性变革。当下联邦最低工资是奥巴马第一个任期确立的7.25美元/小时,奥巴马在2012年大选时曾将9.5美元作为自己的竞选承诺,但并未兑现承诺。在2016年民主党初选中,希拉里最初延续了奥巴马9.5美元的主张,桑德斯直接提出了15美元诉求。

更重要的是,在主张大幅提升最低工资同时,激进派持明确的反救济立场,这与温和派和进步派截然不同。相比共和党,民主党一向更关心社会下层,国家救济是重要途径。那么,为什么最左翼的激进派会反救济?原因在于,激进派认为,救济制度实际上并不是在帮助穷人,而是在补贴资本。政府救济使资本可以以远低于生活成本的工资雇佣员工。桑德斯指出:

“无数劳动者需要这些计划(食品卷、医疗补助计划、住房补贴),因为他们老板给的工资不足以维持温饱。政府给予低收入劳动者的援助实质上被支付低工资的公司收入囊中,但是我们纳税人不应该向这些富裕却向员工发放微薄工资的公司提供补贴。”

换言之,美国政府在用从中产阶层征收来的个人所得税补贴拥有巨额利润的大公司。例如,美国税收公平组织统计得出,每年纳税人给沃尔玛的补贴至少高达62亿美元。现在,我国社会也很流行这种“企业老板赚钱就行,救济是国家责任”的逻辑,但是国家本身又不生产财富,国家履行责任的前提是从社会收取税收,拥有资本的人不出,就是交个税的劳动者出。

作为美国社会基础的经济自由主义认为,自由市场博弈能够产生最优工资水平,因而反对国家强制规定最低工资标准。进一步而言,市场或雇主对作为市场失败者的低收入群体不负有任何义务,帮助他们(提供救济)是国家的职能。在这一点上,传统民主党和共和党其实是一致的。主张“低福利”的共和党并不反“救济”,分歧只在救济的额度、范围和方式上。

与之不同,桑德斯要求取消救济,同时大幅提升最低工资。在他看来,资本应当支付劳动者足够酬劳,而不是将其转嫁为国家(个人纳税者)的负担;对低收入者来说,足够工资而非救济才是有尊严的生活。

两相比较,传统的民主党和共和党都是认为市场自身会形成最佳秩序,国家救济是以消极方式弥补市场不足。激进派要求的则是国家积极介入,以强制方式改造市场。

辩论台上的桑德斯(资料图/CBS News)辩论台上的桑德斯(资料图/CBS News)

其二,全民医保与打击利益集团。

全民医保是奥巴马最大的政治遗产。所有民主党候选人都支持奥巴马医保。不同在于,桑德斯还要求打击制药业利益集团。

全民医保在美国运行效果远不如欧洲的重要原因在于,美国药品价格远高于其他西方国家。桑德斯政坛成名战之一就是在1999年以联邦众议员身份带领选民前往加拿大边境购买治疗乳腺癌的处方药(这是违法的,涉嫌走私和贩卖假药),他们在加拿大买到同公司生产的同样药物价格仅为美国1/10。

2013年,医疗支出占到美国GDP的17.1%,比第二名法国高50%,是英国的两倍。奥巴马医保实施后,由于有了更多公共财政埋单,药价更是呈现加速上涨态势。例如,2015年6月,瓦伦特制药将糖尿病必需药盐酸二甲双弧缓释片售价从572美元上调至3432美元,一个月后再次提至5148美元。

奥巴马医保症结就在于,在不打击资本、平抑药价前提下,全民医保必然造成国家和个人的收支失衡。主张打击资本是激进派与传统民主党的根本不同,也是桑德斯屡屡遭受民主党和主流媒体打压的主要原因。在这一点上,桑德斯(“极左翼”)和特朗普(“极右翼”)倒是站在了一起,特朗普在上任后也多次向制药业利益集团发起挑战,誓言要将美国药价“降至世界最低”,虽然效果不大。

其三,加税与反避税。

加税是民主党的一贯主张,但过往实践存在两个问题:第一,金融市场资本收益税率远低于劳动所得税率;第二,富人和大公司避税途径众多,实际税率远低于法定税率。所以,传统民主党所谓的“向富人征税”其实主要针对的是以劳动收入为主的中产阶层。

相比传统民主党,除了要求继续向年收入20万美元以上人群加税外,桑德斯还提出了两个新诉求:第一,向金融资本征税,主张上调股票、债券、金融衍生品等交易税,他希望以此增加每年3000亿美元的收入;第二,反海外避税。桑德斯指出,2015年美国公司在避税天堂的境外利润共计2.4万亿美元,规避了7000亿税款。事实上,桑德斯在这些方面和特朗普倒是很一致。

此外,桑德斯是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候选人,他承诺,加税收入将更多用于提供免费大学教育。

其四,反全球化,反自由贸易。

为了保护制造业蓝领利益,传统民主党主张对自由贸易有所限制,但并不在根本上反全球化,也就无法遏制制造业岗位不断外流趋势。对此,桑德斯认为:

“所谓的自由贸易政策对美国工人来说一直不利好。由美国公司制定的协议使得公司更容易关闭美国的制造工厂,抛弃美国工人,而更方便把工作转移到墨西哥、中国和其他低工资国家。”

因此,在几十年国会生涯中,桑德斯投票反对了一切自贸协定。2016年以来,他反复强调要惩罚把工厂搬至国外的大企业。显然,桑德斯又和特朗普而非传统民主党站在了一起。他们关注重点是“如何留住工作岗位”而非支持工人向雇主寻求更多待遇。

2。 社会议题

社会议题也发生了变化。

第一,身份政治兴起。

传统民主党以阶层为动员基础,代表工人和低收入阶层诉求工资和福利。2008年以来,身份动员日渐流行,进步派和激进派都要求按身份分配国家资源,差异只在程度不同,例如学校按族裔录取学生、公司按性别分配职位、公共财政向少数人提供特殊服务等。

身份也日益嵌入选战,2018年中期选举民主党候选人中的女性、少数族裔、LGBT人士比例大幅增加,更是集中出现了首位穆斯林议员、同性恋州长、变性候选人等极具代表性人物。然而,相比党内外对手,他们的纲领、经验和竞选表现并无多少出彩处,赢得选举主要是因为“代表性”。

第二,非法移民成为党派议题。

最近数十年,非法移民一直是美国政治关注点之一,但它从未像今天这么重要并且也不是党派议题。过去,既有民主党人为了保护劳工利益反非法移民,也有民主党人基于人权反对反非法移民;同样,一些共和党人要求维护法制反非法移民,一些共和党人为了雇主利益反对反非法移民。

现在,非法移民则成为针锋相对的党派议题。一方面,这是因为特朗普坚决的反非法移民立场;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激进派更坚信普世价值等意识形态。2015年,桑德斯在美国政界首次提出特赦全部非法移民主张并坚持至今。

需要注意的是,激进派在这两点上自相矛盾。一方面,他们否定法律,反复渲染非法移民和合法公民没有任何不同,强调非法移民拥有与合法公民同等的权利。另一方面,在身份政治中,却又不断刻意区分出不同小群体(例如要求政府文件和公共设施提供最少3种、最多73种的性别选择,而不是只能有男、女两种选择),塑造差异,以身份动员要求赋予某些小群体更多特权。

当然,派系并不完全等同于候选人。从目前选情看,由于沃伦人设(被特朗普戳穿了印第安血统)和表现不理想,以及布蒂吉格等人分票原因,进步派在本次大选中已经难以推出走到最后的候选人。因此,最终胜者将在温和派拜登(布隆伯格也有可能)和激进派桑德斯间产生。

如果拜登胜出,将在很大程度上扭转近年来民主党建制派节节败退局面,避免民主党像共和党“特朗普化”一样“桑德斯化”。对我们来说,也有助于减轻贸易战可能性。

拜登(资料图/CBS News)拜登(资料图/CBS News)

如果桑德斯胜出,民主党将进一步激进化,可能变成北欧左翼政党。但这未必意味着美国彻底撕裂。相反,美国会呈现既联合又割裂的奇妙状态。正如前文所述,桑德斯(所谓极左)和特朗普(所谓极右)在数个议题上立场是根本一致的,对美国资本势力来说,那将是更大打击;对我们来说,这意味着很可能还没到大选,贸易战就要硝烟再起。而在另一些议题上,两党又将拼死搏斗、不共戴天。

在战术上,我将在另一篇文章中分析拜登、桑德斯的策略和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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